轿车空白和红旗情结 第一代红旗的短暂兴衰

　　作者 李安定

　　中国的轿车故事发端于1958年，仍在第一个五年计划中艰难创业的新中国破天荒地爆发过一次“轿车热”。是年，“超英赶美”，“一天等于20年”的口号，鼓动起“大跃进”的热潮。既然美国是一个轿车王国，“赶超”在轿车领域也不能出现空白。是年3月，由中共中央直接给第一汽车制造厂下达了生产小轿车的任务。而在当年一汽厂长饶斌的元旦献词中，就曾提出，我们要造五座的小轿车。

　　当时由于美国对中国大陆实行全面的禁运，在国内搞不到美国样车，仅能从法国购买的一辆“西姆卡”轿车进行仿造和变化。动员大会开过，奇迹开始出现。据记载，设计处只用四天四夜就绘制出新轿车的总图。铸工车间七天浇出全部铸件，发动机和变速箱的制造只用了三个昼夜……5 月12日，第一辆国产轿车――“东风”CA71型诞生了。

　　5月16日，“东风”轿车开进北京中南海。下午两点四十分，毛泽东和参加中共八届中央二次会议的代表走出会场怀仁堂，向着“东风”走过来。他敬老，拉着白发银鬓的林伯渠坐进车里，小心翼翼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东风”缓缓开动了，围着怀仁堂行驶了两周。走出怀仁堂的代表们呆呆地站着，屏住呼吸，用视线和听觉追踪着“东风”，两三分钟像个把小时那样长。轿车终于在怀仁堂前稳稳停住，毛泽东完全轻松下来，刚钻出车门就得意而天真地说：“坐了我们自己的小汽车了。”围观的代表们松了一口气，人群中爆发出笑声和掌声。两年前，毛泽东在论述“十大关系”时，曾感慨道：过去我们不会造卡车，现在造出来了；过去不会造飞机，现在造出来了；什么时候能坐上自己的小轿车就好了。此刻，终于如愿以偿。

　　中央很快又作出决定，立即开发一款高级轿车――红旗。喜讯很快传到一汽，给职工心里热腾腾的火苗上又浇了一瓢油。生产一种专门为毛泽东和其他领导人乘用的红旗轿车，成为工人的一种心愿。六月份，厂区到处飘起大红幅：乘“东风”，展红旗，造出高级轿车去见毛主席。厂长饶斌召开紧急会议，用当时颇具时代特色的开“庙会”，办法，把要试制的红旗高级轿车的图纸张挂起来，张榜招贤，让全厂能工巧匠来抢图试制。不到一个星期，3000多张零配件图纸被一抢而光。全厂手艺最高的钣金师傅集中在一起，在十多天里硬是用榔头敲出车盖、车门、轮毂等全部覆盖件。经过夜以继日的一个月。到了“八一”，第一辆红旗770 高级轿车披红挂采，在锣鼓喧天声中开到吉林省委去报喜。

　　这辆新中国的一代名车，直列8缸发动机，120马力，最大时速 160公里。红旗轿车车身很大，也很重，外型追求“民族感”，最典型的是前部过于写实的有机玻璃的红旗标志和宫灯式尾灯。

　　虽然红旗轿车的产品很少，一年就生产几十辆，但一汽几乎所有的人都和红旗联系在一起了。刚刚从大学毕业的耿昭杰，在中央设计室搞电气设计，参加了红旗轿车一些电气方面的设计。当时和同伴常常在晚上跑到工程大楼看红旗轿车的造型，看怎么作油泥模型。也到上面拿榔头拍几下，那时候红旗承载着一种中国汽车人的激情。

　　其后几个月，各地造出汽车的新闻频频见诸报端，从修配厂到农民都在造汽车。当时曾经召开过全国性的现场会，人们怀着纯洁的热忱，一边批判保守主义、教条主义，一边大力宣扬全国涌现出的40多种土造汽车的经验。比如一种农用车，汽油、白酒、煤炭、柴草竟然都能用作燃料；一家修配厂造出汽车后，自制土设备，并且准备炼钢炼铁，从原料抓起。

　　轿车毕竟是一种上万零件组成的产品，是众多相关行业技术水平的综合体现。热情要靠物质来支撑，大跃进之后随之而来的大衰退，使这次“轿车热”化作蒸汽一团，很快就在寒流中飞逸。

　　红旗作为“政治”而不是“轿车”得以存活的。在每年两度的广交会，在国外举办的中国经济展览会上，红旗轿车被陈列在最醒目的位置。在棉纱、大豆、小五金等用于出口的各种初级产品中间，成为中国工业的骄傲。在国外，曾经有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华侨，坐着轮椅让家人推着来到展览会，用手一遍遍抚摩轿车前面高高扬起的红旗，忍不住老泪纵横。驻外大使都配用了红旗，每逢轿车停在街上，往往引起众多外国车迷的围观。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红旗的每一个零件都是中国生产的，直到司机打开前盖，请他们观看，他们才心悦诚服。

　　红旗轿车当时不是商品，没有买卖，是国家每年下计划，由一汽生产调拨的。使用者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后来延伸到全国省部级以上的高级官员。从1958年到1981年，前后23年，一共只生产了1500辆，这样的小打小闹，是没有不赔钱的，红旗的平均成本70万元，售价是40万元。汽车厂从国家只拿到有限的资金，靠“解放”卡车养红旗轿车，一汽背着，当作一件光荣的政治任务。装有防弹玻璃、厚装甲的772 防弹型；后座空间大，可以为翻译加一排附座的771 国宾型先后投产。

　　红旗的发动机是8缸4.6升排量，尺寸堪比当时的豪华车，最初在解放卡车的每个车间里划出一角作为红旗轿车生产特区，后来成立专门的一汽轿车厂，生产红旗。

　　进入80年代，随着国门的开放，红旗的乘坐者们的眼界宽了，红旗轿车的“缺”点一一暴露：红旗太重，在国外高速公路上的加速性能太差，眼看后面一辆辆洋车超越而去，驻外大使感到有辱国格；红旗可靠性不大理想，国际交往多了，贵宾送往迎来，外国元首游览八达岭长城，红旗却在山路上刹车失灵；领导人到机场迎接外宾，客人上车走了，主人的红旗却在机场死活发动不起来；红旗油耗高，当时石油自给自足，原油产量跟不上经济发展的需要，能源的制约严重起来，人们似乎都关心起节能问题来了，全国正在推行一场“封车节油”运动。于是决策还是从最高层作出，1981年起，以油耗太高为由，决定红旗轿车停止生产。领导人改乘高速、舒适、可靠的梅塞德斯-奔驰，虽然同样重，同样油耗高。红旗的下马，让曾是共和国汽车工业“头生子”的一汽人好不辛酸。

　　关于第一代红旗最后的辉煌记忆是，1984年10月1日，在新中国成立35周年的庆典上，当时中国最高领导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乘坐专门赶制的红旗敞篷轿车在天安门广场检阅了陆海空三军的方阵。

　　在同一年，一汽还是执着地开发过两辆红旗轿车，此时的目标已经不再是供最高领导人乘用的顶级车，而是瞄准公务用的中高级车——红旗750和760，分别是发动机排量2.0升和2.5升的B级车和C级车。然而仅仅是样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