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31日,仰融上飞机前回望中国最后一眼。“何年才能回来?跨出这一步,后面的路不知道。说实话就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心里那味道,你没有办法用言语来表达。我算是回家呢,还是出逃呢,还是出走呢,还是甩手不管呢,还是以后做胡汉三回来呢?时间不是我定的,事态的发展也不是我讲的,我一切都是被动的。失去这块阵地,事业没有根基了。几十个问题一下子要用几个小时几天来考虑,(谁能想得清?)除非是天才。”
所以当时你心情还是很纠结。
仰融:心情不纠结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如果只是留恋这块资产、留恋这块阵地,我会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所以“舍得”两个字,不管是从佛教上讲,还是从基督教上讲这个都是正确的,千万不要把(外在)这个东西看得太重。现在我已经完全放开了,完全淡化了,完全不计较这一块东西了。我曾经表过态,说如果给我股份,我捐给慈善机构。我不是为30%而争,是为事实真相。
我太太比我还开化,早就把华晨这个忘了。我的擅长是在中国。但只要是路子对,我认为美国也可以闯荡出一片伟大的事业。把自己定位为海外华人闯荡美国,自己心态就平和了,今天在美国这么多华人,我的起点不知比他们高多少倍,说不定十年后又是一个伟大的故事。与其一直等待资产的判决,不如我主动寻找我该做的事情,如果这八年我什么都不做,我等到的是一个0。
你现在造车,为什么还有华人品牌的诉求?你反正已经离开中国了。
仰融:这个是免不了的,你说我的面孔能洗掉吗?再说仰融到今天,实际上就是共产党培养,没有共产党培养,我能有今天?
我感觉你原来在中国造车,总是有很多神秘的色彩,在靠一些关系与背景做事,现在在美国,是不是更回归了一个商人的本色?
仰融:美国是透明的政治,你随时可以去玩政治。还有就是现在我变得更现实一点。
你对政治有兴趣吗?
仰融:不一定有兴趣,但是有时是它找上你的,你是挡不住诱惑的,而且在美国是没有风险的。如果把这个产业搞这么大的话,很难说对政治没有贡献。不过仰太不同意(我搞政治)。
说说你对中美两国商业环境的不同感受吧。
仰融:去年9月我们去乔治亚州考察投资环境。地面是警车开道,头上是三架直升机,我说我不敢坐直升机,坐车就好了。当时黄春华跟我说,仰总,原来美国也挺好玩儿的。(笑)这个话讲得很平常,但我想他发现了美国的商机与乐趣。在美国,如果你真的深入下去的话,你发现很少的勾心斗角,一切依法,你只要遵从它的法,你就没有任何的顾虑。它宪法最伟大的一条是,要让居住在美国的人民,包括像你们这样临时到这出差的人,免受恐惧感。这就是美国人立国的根本。
仰融在美国找到了他在国内创业十多年始终缺失的安全感吗?至少,他头顶上再没有一把悬而未落的产权“达摩克利斯之剑”。
中国版仰融,被赋予的是浓厚的“幕后感”,所交往皆是大贾与高官,永远行色匆匆、似有难言大隐。美国版仰融,回归为平民,回归了家庭,在滑雪、狩猎的丛列里出没(仰融自谓为“返璞归真”)。现在他走到哪,都要带着夫人和他们三岁的小女儿。就在1月19日,阿拉巴马州正道概念车的揭示仪式上,当仰融从台上走下去为概念车掀盖布时,他的小女儿突然从旁边的观众席上摇摇晃晃地冲出去,抱着仰融大腿仰脸叫:爸爸爸爸!仰融不以为怒,反倒笑吟吟地扶住她,直到仰太太上前把女儿拉开。
后来,仰融特意叫小女过来,一块在车前留影。这是仰融此前在国内从未表露的一面。
仰融自语,他在美国这八年,就干了几件事,盖了一房子,生了一女儿,申请了一个金融专利,现在又开始造车。照片中的车跟三岁女儿,正是他的、刚刚开始萌动长大的美国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