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老款奥迪TT吗?它刚开发出来时是没有后面的鸭尾的,而是很圆很性感的尾部,但路试时,发现前轮的附着力不够,工程技术人员说必须要装上鸭尾。设计师坚决反对,说要装上鸭尾,就把设计灵魂完全破坏掉了。最后奥迪的高层决定,用户的生命才是第一位的,必须装上鸭尾,就装上了。我们现在看到很经典的TT,可能觉得装上鸭尾没有什么不妥,但最初的设计是没有鸭尾的。
所以说,设计师和工程师、设计师和市场人员的战争是永远的,而且是必须的,设计师、市场人员、工程技术人员站在各自的立场,产品才能达到平衡。这种事不是一个坏事情而是一个好事情。
设计师们最在意的是什么?他们是否在意生活条件和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对自己不构成吸引力?他们对于自己在汽车企业中的地位和企业环境有多在意?
他们是有使命感的,最在意的不是生活条件,不会为了一点点生活条件然后放弃自己发展的机会。他们最在意的是企业对他们的重视程度。
如果说学生刚去企业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企业对你怎么样,都没有什么抱怨的。但是他们受不了的是工作了两三年后,已经做得很棒了,企业对他们还是不重视。
举个例子,某个著名企业开发一款新车型。我们几个学生组成的团队起的是主力作用,但该企业还有一个欧洲设计团队,它消耗资源是国内团队的很多倍。两个团队各出了一个方案,经过层层评审,最后选用了国内团队的设计方案,却决定让欧洲团队去继续深化这个方案。外国团队为了使这个方案和以前不同,对设计方案做出了局部改动,即使这样,企业的领导人还是相信外国团队,坚持由他们完成项目。
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学生会怎么对待?选择隐忍吗?继续坚持?
不,用脚投票。所以学生毕业后会有流动的,或许每隔两三年就会换一个地方。我觉得是个好事,如果可以用腿投票的话,好的人才自然而然就会向待遇好、有发展机会、能发挥个人价值的地方去流动。这对行业也是件好事。
研究出行方式的改变
汽车的开发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根据社会的发展需要,根据人们出行的需要,货物出行的需要,创造新的交通工具。
《汽车商业评论》:刚才说到关于汽车的规则都是外国制定的,那你觉得设计是不是我们能赶超外国的契机呢?或者说它的发挥空间更大?
严扬:我认为中国的机会在于电动车,而不是传统的内燃机车,外国成熟的汽车公司可能认为内燃机车还有残余的价值,但其实也快到头了。解决我们人类移动的问题,电动车就是一个机会。但关键在哪儿?关键在于我们的企业有没有这样一种开发机制,在于我们有没有这个勇气。
举个例子,我现在一直在研究人口老龄化问题。
为什么要研究老龄化?
现在,老年人占全国总人口的比例是13%,中国已经步入老龄化社会了,到2020年将会达到17% ,到2030是25%,也就是现在的日本的水平。而到了2050年,中国老年人可能占到总人口的30%以上,达到4亿人口。这很可怕,到时中国哪怕不发生战争、不发生灾祸,中国的生产力、创造力、经济水平必然会走下来。现在国家正在争论延迟退休年龄的事,很有可能是65岁。
从交通方面来说,以后的老人快70岁了还要出去工作,所有公共交通,公共汽车、地铁、汽车方向盘后面有一半是老人。那时候的城市交通系统必须考虑能允许实现70岁还上班的任务。交通系统不创新是不行的。
就是说,随着中国的老龄化趋势,我们的出行方式也会发生比较大的改变。
早就该改变,而且现在谁都意识到该改变了。中国现在的城市状况,是欧洲50年前的状况了,人家已经改了,我们用30年去追人家愚蠢的模式,这是没有想象力的问题,是没有这个勇气。
所以汽车的研发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根据社会的发展需要,根据人们出行的需要,货物出行的需要,创造新的交通方式和交通工具。
这样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工业设计专业就不局限于汽车造型设计了,转到其他交通工具的造型设计。
我们这个专业本来就不叫汽车设计,我们叫交通工具造型设计。使命是探索解决人或物从A点到B点的最好的方式。
汽车是个成熟的产业,有大量就业的机会。我们作为老师,要培养学生就业,所以基本技能训练是按照国际上汽车设计师的技能训练来开展的。
前阵子,你和学生都在研究电动车的事?
我们做这件事已经几年了,每届学生都有方案。基本上采取企业赞助学校教学或者研究的方式来做。
我们会和企业签一个保密协议,因此从理论上讲这些知识产权我们没有权利公布。但是企业也不会直接去用这些方案,因为这些题目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做、做过几百遍了。企业不会看中学校刚读了一两年学生的成果,他们看中的是中国人怎么想的这件事。
过去三年院系这边跟企业合作的项目分别是什么呢?今年的项目是什么?
2007年时和Johnson Controls合作的是“2020年的汽车内饰设计”,提交了5、6个方案,有移动办公室、老人车、电动车。2008年是与现代汽车公司合作,也是2020年针对中国汽车市场的概念设计,出了六个方向,涵盖了现代的六个产品线,豪华轿车、女性车、SUV、minivan六座商务车、小型电动车、场地赛车双座的coupe,分别挖掘这几种车在2020会怎样发展。
其中有一个方案是“零停放”。比如未来的某一年,一个家里会有两辆汽车,一辆传统的,一辆电动车,甚至有两辆电动车,这时停车位会成为一个问题。我们就设计了各种停车方式,把车挂起来,挂在墙上,或专门建一种专门放车的建筑,在门口一刷卡,车就上去了,就像宜家全球采购中心一样。自行车也可以采取这种方式,但是有点小题大做,电动车最合适了。需要注意,电动车会带来充分的多样化,不只是四轮四座的电动汽车。
将来一旦有种强有力的力量把这种意识整合在一起,这就很了不起了。
曾经失望
从汽车修理工,到汽车工程师,再进入大学当设计教师,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ABR记者 夏欢
喜欢网购、爱好摄影、不断读书的严扬崇尚简朴的生活方式。他用“无印良品”塑料透明名片夹,这似乎不符合他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老资格教授的身份。
然而,无印良品的设计却同他崇尚简朴生活非常吻合。“简约、环保、朴素、雅致、批判,只可惜这些东西不是中国创造的,是日本人造的。”他说。
这是2010年秋天接受《汽车商业评论》专访的严扬的审美观和生活态度。他甚至一度不谈设计,开始聊起制造的话题。他非常认同日本人对制造业的尊重。他觉得,改革开放几十年,国人把美国的坏习惯全学来了,包括奢侈的消费观、对制造业的不尊重等。
拿出兜里的瑞士军刀,他说:“我给企业家讲课经常拿着这个东西。企业家老说技术水平低,其实根本不是技术水平问题,是态度问题。这刀用了15年,依然锋利,要说中国企业做不好这个瑞士小刀,把我打死十遍我也不信。”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一个教设计的先生对制造业有这样的认识出乎我们的预料,而实际这种认识已经是烙在严扬的内心深处。
有一年,严扬带着学生给王麻子剪刀做毕业设计,企业送了他一套刀具。“送我的剪子连根葱都剪不断,我准备一辈子把它留下来,作为中国企业的耻辱。”
王麻子倒闭的那天晚上,电视台采访董事长,问他百年老字号倒在他手里的感受,这位董事长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王麻子品牌没有倒,倒的只是一个工厂,下一步还要搞品牌转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