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汽车业第一家、第二家合资企业都面临着相同境遇：北京吉普图谋绝处逢生，上海大众寻求积极变革

　　本报记者夏炜 发自北京

　　走在北京吉普位于广渠路36号的厂区，被粉刷成天蓝色的厂房和办公楼立在主干道的两边，给人一种进入军营的错觉。一排排不算粗壮的小树，无法想象这里曾经历过的漫长历史。

　　“这些树都是前几年新栽的，为了重新给厂区换个新面貌。”北京吉普汽车有限公司新闻办主任阮伟建介绍说，其实这座工厂已经40多年了，在合资生产JEEP车之前，它已经是轻型越野车生产基地。在更早的1958年，“井冈山”牌轿车在这里诞生。直到1984年1月15日正式挂牌，中国最早合资汽车企业诞生。

　　在北京吉普成立9个月后，另一家合资汽车公司———“上海大众”的合营合同签字仪式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开创了中国汽车史上首次合资生产轿车的篇章。今年的年头和岁尾，北京吉普与上海大众度过了各自20岁的生日。

　　从遥远的1984年，一直到今天，北京吉普和上海大众分别在越野车和轿车市场上占尽风头，然而都在市场转型时期遭遇到残酷的竞争压力。无论是从两家合资公司本身的变革，还是它们合资双方所在集团的战略变化，一种始于被动、转而积极的变革力量贯穿其间。

　　20年不长也不短，或者可以说，它们还处在青春期。这种变革的力量还在发生持续的变化。从一开始，他们就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还必将按照自己的道路走下去。

　　产品全线失宠前后

　　1978年，改革开放初期，和其它行业一样，中国汽车业也引发了一场“能否与境外企业合资生产汽车”的争论。当年11月，邓小平一锤定音。次年3月，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余秋里等6位中央领导批复了“关于北京汽车制造厂和美国汽车公司合资经营吉普车公司”的报告。北京吉普作为试点，启动了合资合营的第一次尝试。

　　在上世纪80年代上半段，中国基本没有私家汽车，到处都是政府机关、国有企业拥有的庞大公务车队。当时，国内市场急需高品质的运输工具。北京吉普生产的JEEP越野车和上海大众生产的桑塔纳轿车的上市，为紧张的供求关系打开了一个缺口。在那个以计划经济模式为主的时期，市场基本处于卖方市场，产品供不应求。JEEP越野车和桑塔纳主要通过国家物资分配和流通体系实现销售，政府每年召开两次订货大会，基本解决了合资公司的销售问题。

　　上海大众在成立后短短9年，桑塔纳的产量就达到10万辆，并在1998年3月总产量达到100万辆。被称作“普桑”的桑塔纳基本型，从那时起就持续热销成为中国汽车市场保有量最大的车型。以普桑为代表的三厢车型使国人对轿车车型形成了固有的概念，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令欧洲热销的两厢车型受此影响而在国内长期遭到冷落。

　　北京吉普BJ2020和切诺基8年间年销量从1.6万辆上升到6万辆。吉普车成为越野车的代名词，至今人们还将越野车称作“吉普车”。20年来，仅BJ2020与BJ2021两大系列销售就达74万辆。

　　1995年到1997年，北京吉普进入了成立以来的鼎盛期，年产销量达到创纪录的8.7万辆。然而，快速扩张的同时一系列问题也暴露了出来，对于汹涌而来的市场需求，急于推出的产品质量不过硬，零配件采购配送跟不上，维修服务网点不发达。再加上宏观经济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政府大规模减少了计划物资采购和分配，这些问题的累积使北京吉普从2001年起跌入企业成长的谷底，被迫让出了在越野车市场的头把交椅。

　　同时，上海大众在轿车市场的绝对优势也开始丧失，长期以来缺少强大的力量制衡，上海大众产品的生命周期延长，创新能力不足制约了自身的发展。而国产系列中唯一与国际同步的车型POLO，其销售量也在今年年中陷入低谷，并一度传出停产消息。虽然此消息被上海大众方面否认，但POLO月产量已大不如前。从2001年初至2002年第三季度，拥有上海大众和一汽大众的外资方德国大众，在中国半壁江山失守，市场份额由54.5%降至44.7%，到今年年中缩水至193。在今年6月份单月汽车销量排名中，上海通用和广州本田超过上海大众。

　　合资合作升级

　　随着汽车巨头通用、本田、福特和丰田进入中国汽车制造业，德国大众和上海大众开始改变过去保守的姿态。从1998年开始，上海大众一方面推出99新秀、世纪新秀和03款等桑塔纳改进型，延续桑塔纳的生命周期；另一方面从德国大众引进最完备的产品线，如帕萨特、POLO、GOL和途安。

　　德国大众在2000年通过参股注资的方式介入上海大众的销售渠道。此前，上海大众的产品销售权控制在上海汽车工业销售总公司手中，上海大众只顾生产制造。在新组建的“上汽大众汽车销售有限公司”中，德国大众、上海大众和上汽集团分别占股30%、20%和50%。新公司将原上海汽车工业销售总公司中的大众产品销售和上海大众中的售后服务两大块整合在一起。

　　2003年7月，德国大众借一汽集团50周年厂庆之机宣布，未来5年在中国投资60亿欧元，第一期投资达27亿欧元。这一战略的国际背景是大众汽车“全力以赴计划”(ForMo-tion)，该计划旨在降低成本、优化流程、增加效益和提高企业未来发展的竞争力。

　　根据这一计划，德国大众开始整合上海大众和一汽大众的资源，统一采购体系。今年6月份，一直坚持价格体系不动摇的南北大众联手降价引发新一轮价格竞赛，上海大众在次月夺回国内轿车销售排行榜头名。德国大众同时表示，他们还将对南北大众进行大规模的“瘦身计划”，在明年年底之前缩减4.1亿欧元的采购成本。

　　显然，单一生产越野车和SUV的北京吉普并不具有这样的市场前景。《迎接中国汽车社会》一书的作者认为，北京吉普的产品线集中在非轿车领域，市场变化后没有及时调整。面对持续的低迷，北京吉普采取了一种更为激进的全面改革路线。

　　2000年9月27日，合并后的戴姆勒-克莱斯勒与北汽集团共同增资2.26亿美元，合作合同续约30年。这一再续的前缘赋予了北京吉普生命力。2003年成为北京吉普实施国际战略的第一年，同年日本三菱汽车加入北京吉普阵线。在过去不到两年时间里，北京吉普公司连续地推出了吉普之星、JEEP470094000、三菱帕杰罗SPORT、JEEP2500、三菱CUV轿车欧蓝德5款新产品，开始拥有JEEP、三菱和自有的BJC品牌。从2000年时亏损3亿元到2003年恢复盈利，北京吉普平均每年减亏1.5亿元。从今年年年初起，重归SUV市场王座。今年上半年累计产销达19748辆和17921辆，产品市场占有率升至19.65%。

　　2003年9月8日，北京汽车工业控股有限责任公司又与戴姆勒-克莱斯勒股份公司签署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新增投资总额预计10亿欧元，合作项目包括重组北京吉普，生产奔驰E级与C级轿车。今年10月28日，国家发改委批准了奔驰项目的可行性报告。熟悉合资企业审批程序的人员预计，依据这一批复，北京吉普合资双方就可以正式签订合资合同细节，并展开具体工作。

　　不同的产业体系

　　尽管北京吉普合资双方的进度加快，但科尔尼(上海)有限公司汽车业咨询负责人孙健对此还是心存担忧，他的担心集中在他所谓的“大北京汽车工业体系”上。他认为，国际主要汽车制造商已经形成全球采购体系，但中国的产业现状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就地采购和集中化生产；由于“大部头”的零配件物流成本很高，整车厂对供应和库存效率提出了更高要求，现阶段在整车厂周围还需要建立众多成熟的零配件供应商。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经所副研究员钱平凡在调查中发现，北京地区的上游零配件供应体系并不健全。他告诉记者，中国最大的汽车零部件企业主要集中在上海、浙江、江苏、安徽和山东等华东地区；而北京吉普的所在地北京，48家主要汽车零部件企业散落在13个区县，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汽车工业生产体系；2002年这48家企业的销售收入与销售利润分别只有24.5亿元和3.9亿元，只有两家企业的产品在国内汽车零部件市场中占有较大份额，表现出一种典型的“小、散、乱格局”。

　　钱平凡认为，北京具有发展汽车工业的区位条件，但长期以来绩效并不理想，需要更强势厂商介入，建立一整套的产业体系；而上海具备了成为汽车产业栖息地的最佳条件。现代与北汽集团合资后，北京开始建立现代化的轿车生产体系；奔驰项目被注入北京吉普后，大北京地区的配套体系升级在即。孙健呼吁，“北京市政府应该出面组织各界力量，吸引更多的零配件供应商加盟。”

　　孙健认为，这个体系建立的速度，取决于当地零配件供应商本身的基础，以及合资厂的采购策略。这个过程，上海用了20年。亲身参与和见证了上海大众项目20年历程的上汽集团老领导仇克和蒋涛介绍说，“当时我们就是把上海大众项目作为历史机遇来运筹的，这个机遇千载难逢。”上海大众最初以引进单一车型的方式滚动发展，通过制造技术和国际配套标准的引进，锻造了一个现代化的轿车工业配套体系。目前，仅围绕上海大众就有300家国内的零部件供应商。除自建大型零配件企业外，还引进了德尔福和伟世通这样的国际顶级零配件供应商。

　　今年9月，上海大众突然宣布全面下调POLO和帕萨特的零配件价格，其中最高降价幅度达80%。这次降价涉及100多个零配件品种，是国内整车厂首次大批量、大幅度降低轿车零配件价格，足见上海大众对产业链的控制能力。

　　相关链接

　　北京吉普汽车有限公司(BJC)是北京汽车工业控股有限责任公司(BA-IC)与戴姆勒-克莱斯勒公司(DCC)、戴姆勒-克莱斯勒(中国)投资有限公司(DCCL)的合资企业。1983年5月，三方签约，股比分别为57.6%、31.85%和10.55%。1984年1月，正式开业，成为中国汽车行业首家中外合资企业。2002年6月，合资三方在中国合作将延长30年的新合资经营合同获批。2003年9月，北汽控股又与戴-克公司签署战略合作框架协议，新增投资10亿欧元，近期重组北京吉普，计划生产奔驰E级、C级轿车。

　　目前北京吉普拥有“JEEP”和“MitsubishiMotors”两大品牌，主要产品包括JEEP4700/4000(JEEP大切诺基)、三菱帕杰罗SPORT(速跑)、JEEP2500、BJ2020(原BJ212)轻型越野汽车、军用轻型越野指挥车和三菱欧蓝德。

　　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是中德合资的轿车生产企业，成立于1985年3月。公司中德双方的投资比例各占50%，合同期限为25年。2002年4月，中德投资双方修订和延长了上海大众合营合同签订协议，合营期延长至2030年。2004年5月，中德合资双方签订了新增15亿元人民币注册资本的合同。经过六次的增资发展，上海大众的注册资本将达到78亿元人民币。上海大众目前年产量超过45万辆,产品已由最初的桑塔纳系列，发展到了今天包括桑塔纳3000、帕萨特、POLO、GOL、途安在内的四大平台几十种车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