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 孙晓青 文/摄

　　底特律，一个举世闻名的工业城市；曾因规模空前而成为全球最瞩目的车城，也因为金融危机而沦落为一座“空城”。饱受肆虐的底特律，日前迎来了后金融危机时代的第一次车展。遭受重创的底特律是否已迎来复苏？美国汽车业三大巨头何去何从？中国车企又有什么样的表现？汽车业将会掀起什么新风尚？

　　去年4月，早报汽车记者孙晓青曾现场报道了上海国际车展的盛况。如今，她远赴美国留学，带着对汽车的热情，她只身前往底特律，并在车展现场为我们发回报道。

　　昔日辉煌灰飞烟灭

　　美国当地时间1月16日，是2010北美国际车展正式对公众开放的第一天。室外寒冷但无雪，算得上密歇根州难得的好天气。我驱车从州府兰辛前往位于底特律河畔、紧邻通用总部的车展地——科博中心。

　　一路上，IBM、GE等国际巨头的办公楼鳞次栉比，它们告诉我，已驶入以工业闻名的底特律大区了。这里曾诞生过世界上第一辆属于普通百姓的汽车——福特T型车，它标志着世界汽车工业革命的开始。然而百年过后，一场空前的金融危机重创集中于此的美国三大车企——通用、克莱斯勒和福特。2008年11月，通用和克莱斯勒相继破产，美国汽车业产量急剧萎缩。至今，底特律所在的密歇根州裁减了44000个汽车制造业岗位，就业率较去年相比下降了26%。随之而来的是犯罪率的上升，媒体中不断曝出的暴力犯罪事件让底特律的治安愈加声名狼藉。听说我要去底特律看车展，一些来自那里的朋友总不忘关照一句“千万不要往人少的街区走”。眼下，这座昔日辉煌无比的汽车城已成了媒体报道中的“空城”和“废墟”。

　　在驶向市中心的路上、道路两旁不断出现外墙斑驳、窗户破碎、屋顶损毁、看似年久失修的低矮房屋。当我们来到闹市区的科博中心，仍然能见到大片荒芜的废墟，远处林立的高楼中竟有一幢楼的上半截已烧得面目全非。已近中午，科博中心附近车辆、行人稀少。因为担心“停车难”，我们之前在网上预购了停车证，到了现场才发现这完全是多余。停车场门口的黑人门卫偶尔出来接待下客人，接着又钻进了门卫亭避寒。

　　步行去会展中心，只看到一块福特的大型广告牌，完全没有国内车展百米外就彩旗飘扬、广告牌林立的盛况。直至展厅门外，人流逐渐增多。人群中，一个黑人小男孩突然冒出来，揣着一盒饼干，用熟练的语气哀求我们一定要花5美元买两块他的小饼干。当把收到的钱交给一旁的母亲之后，小男孩带着妹妹又飞快奔向了下一个“顾客”。

　　抗议声浪充斥车展

　　展厅外休息区随处散落的抗议者传单，是车展的另一道风景。有UAW(美国汽车工人协会)控诉丰田在美国市场赚走了纳税人的钱，却将在加州关闭工厂并裁员5万余人；也有网站组织抗议菲亚特/克莱斯勒拒绝偿还纳税人37亿贷款并将密歇根州的工作外包给劳动力更廉价的俄亥俄州……大多数经过的参观者对此只是瞥上两眼，与同伴点点头，私语几句后便匆匆离开。过安检时，这些传单和危险品一样，不允许带入场内。

　　进入会场，绝大多数参观者都会从分布在各个入口的UAW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用美国国旗上红白蓝三色印刷、并印有“购买美国车”几个大字的塑料袋，福特是袋子上唯一的美国车标志。作为在金融危机中唯一一家没有接受政府紧急资金援助的本土汽车公司，福特俨然已成为当下美国车的标志，它仿佛是汽车王国最后的骄傲和尊严。

　　同行的美国朋友告诉我，UAW是全美最大一家维护汽车工人正当权益的工会组织，在美国无人不晓。即便没有抗议字样，接过UAW的宣传袋就表示对这一组织的支持。尤其在汽车业遭遇金融危机并疯狂裁员之后，支持UAW的人远胜于反对者。

　　观众少车模少

　　本次底特律车展为期9天，有61家车企参展，共展出700余辆汽车，包括60辆首发车。无论从展出商的数量还是展车数量，都可以看出今年的参展规模较去年有明显增加。但据值勤多年的门卫和巡警介绍，本应是参观人数最多的公众开放日第一天，较去年同期相比，客流量明显下降。

　　公众日普通成人门票是12美元，这个价格与去年上海国际车展的通用票价格相当。在美国当地，车展票价与动辄几十甚至上百美元的音乐会、球赛票价相比，并不算贵，普通工薪阶层都能承担。车展上，除了有最顶尖级的汽车，很多车商还会用精美的动画和互动游戏吸引观众，因而车展也是美国小朋友的最爱。

　　与国内车展截然不同的是，即便在公众日，参观者很少能见到衣着性感、身材热辣的美女车模。当我偶尔看到一两个车模，正纳闷是不是金融危机导致各大车企缩减车展开支时，身边走过一个六七岁的美国小女孩。她疑惑不解地问爸爸：为什么台上的阿姨穿这么奇怪的塑料衣服？我方才恍然大悟。一位看了多年车展的美国朋友解释说，美国人很喜欢拖家带口一起逛车展，公众日因而又被叫做“家庭秀”。因为大人们担心自家小孩看到过于成人化的模特秀，所以一般车企都不使用妖艳的车模，而是通过娱乐性高、参与性强的互动节目来吸引不同年龄段的观众。的确，环顾展厅，随处都能见到一家老少其乐融融逛车展的场面，甚至还有年轻父母怀抱几个月大的婴儿来感受最前沿的汽车文化。这让我看到了国际车展在展示顶级科技与艺术之外，散发出的一缕温情。

　　为迎合今年绿色的主题，在车展中心底层，主办方开设了一个“世外桃源”——电动车体验中心。参观者可以在建有喷泉、植被的巨大人工“丛林”中驾驶各大车企制造的最新电动汽车(包括微型车、SUV、四门家轿等)自由穿梭。虽然“丛林”内车来车往，但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丝毫嗅不到尾气。在这里，科技与自然的完美结合得到了另一种诠释。

　　福特大出风头

　　紧挨主入口的福特汽车是本届车展上参展规模最大、人气最旺的企业。在蓝白双色调下，福特汽车公司根据即将上市的新车型划分出独立的几个展区，Fusion Hybrid(混合动力车)和Transit Connect分别被评为今年的北美轿车和北美卡车，成为展出重点。

　　不仅参展车型阵容强大，为了吸引眼球，福特动足了脑筋，布展中充分表现的互动性和娱乐性使它脱颖而出。福特的展台更像是一场嘉年华。这里有汽车造型的3D影院、视频游戏、远程遥控赛车、机器人秀、脱口秀，甚至还有近景魔术。主展台的大屏幕不断切换画面，进行各分展区的实况转播，着实让现场观众流连忘返，目不暇接。福特还充分利用了当下在美国非常流行的社交网络媒体，观众可以使用展台一侧的电脑登录论坛、博客、视频网站，实时发布对福特汽车的评价。

　　相比于其他接受美国政府财政援助的汽车企业，今年车展上，福特有足够的理由表现得“财大气粗”。福特CEO艾伦穆拉利在上周出席底特律的新闻发布会时强调，一年前，在通用和克莱斯勒申请政府拨款之前，福特就已经申明不需要联邦资金援助。去年，福特实现了该公司继1995年之后第一次市场份额增加，并在前9个月赚回了18亿美元。穆拉利向媒体宣称：“我们才刚刚起步……公司将迎来令人激动的大规模重组。”

　　重兵保护通用展台

　　和福特相比，新通用汽车公司的展台要低调、简单得多，没有亮丽的色彩，也没有互动娱乐设施。凯迪拉克、别克、GMC、雪佛兰四大品牌各占一区。展出车型中最吸引人的是XTS概念车，凯迪拉克公司声称该车集聚了人们能想象到的四门混合动力轿车的一切奢华品质，但并没有公布投产时间。作为通用公司展现科技和艺术完美结合的高端车型，其子品牌凯迪拉克当前面临的仍是金融危机带给北美市场的大幅销量下滑。

　　雪佛兰是目前新通用在北美地区最重要的子品牌，它的展区面积是其他3个品牌的总和。今年即将在北美上市的Volt电动车是通用未来发展的核心产品，也是雪佛兰宣传的重点。在公众对通用公司傲慢自大、车型设计忽视消费者需求的一片骂声中，重组后的新通用竭力把绿色环保和小车作为未来车型的发展方向。

　　尽管如此，纳税人意识非常强的美国人仍然不满政府对通用的大笔资金援助。此外，品牌出售、退休人员问题、大幅裁员、工资缩减也致使公众对通用公司怨声载道。在雪佛兰的咨询台前，一个中年男子一边接过资料，一边对一名通用接待员很不客气地甩下一句：“我倒要看看这个公司未来还能生产出多少辆糟糕透顶的车！”通用公司(General Motors)的英文缩写GM被美国人嘲讽为Government Motors(政府汽车)，原因在于很多纳税人仍然认为政府不应该出那么多钱去救一家问题百出、濒临倒闭的汽车公司。“汽车公司应该自生自灭，没有通用，美国还会有其他更好的汽车公司顶上来。”20出头的小伙子理查德这样说。

　　但算得上美国百年老店的通用公司仍然有自己的忠实客户。开了一辈子通用车的当地人雪莉在坐进新克鲁兹样车时表示：“通用还是生产了不少让美国人难忘的好车，我想信它会一直存在。”

　　我的另一个强烈感受是，巡视通用展台的警察异乎寻常得多。一般的车企展台最多两三个警员，但在通用展区，步行的、站在直立式小车上到处巡回的警员不下20人。一个身着黑色制服、从韦恩镇调来的警察告诉我，今年底特律车展抽调了附近5个镇的警力。部分原因是去年圣诞节恐怖分子在底特律国际机场试图引燃炸弹，制造恐怖事件。因此，底特律政府目前对大型公众活动高度警惕。据这个警员描述，此次车展除了展区外有抗议者散发传单，到目前为止还算秩序井然。对于为什么通用展区警察比别处都多，他只是摇头一笑，并不作答。

　　车展上的中国身影

　　绿色是此次底特律车展的一大基调，几乎没有一家车企不在宣传、突出节能环保的主题，几乎没有一家车企不展示自己的纯电动车或者混合动力车，即使展出的只是概念车型，即使每小时里程数并不那么理想，但只要和清洁能源沾边，各家车企就要秀一下，似乎不秀就是落伍的表现。

　　本来就以省油而获青睐的日本车大打环保牌：丰田用巨大的荧幕营造出青山绿水环绕的世界，本田推出了思域混合动力版。即使并不因油耗出彩的欧洲车也紧跟潮流，大众推出了省油的环保清洁柴油家轿，宝马的口号是“行业中最具燃油经济性的豪华车”。

　　此次底特律车展中还特别推出了一条“电动大街”，各式各样造型别致的电动车抹杀了不少菲林。比如韩国CT&T联合公司生产的无污染环保电动车，包括了造型迷你的餐车、高尔夫球车、水陆两用车、警车、城市通勤车，甚至还有北京奥运会时使用的游览车，引来不少参观者驻足留影。

　　因电动车闻名、并吸引到巴菲特投资的中国自主汽车品牌比亚迪，是这次车展上唯一亮相的中国企业(另一家中国汽车设计企业李氏光明因展车运输时受损而临时退出)。这是比亚迪第3次在底特律车展上亮相。虽然电动车在车展上大热，并将成为未来汽车领域的发展趋势，但在北美市场上真正投产的纯电动汽车仍屈指可数。将正式投产的纯电动版比亚迪e6在车展开幕前就得到了美国媒体的报道。据比亚迪北美区域代表张春相介绍，比亚迪目前在国外市场主要是打品牌，今年年底打算正式在美国上市销售。e6预计售价在4万美元，其价格相比美国本土的特斯拉(Tesla)电动车5万美元至10万美元的售价，优势明显。

　　走出科博中心，我依然沉浸在这场汽车盛宴所带来的高度兴奋中。夜幕下，底特律河里浮冰相撞发出清晰的声响。河对岸已是华灯初上，远处并不算高的楼顶偶尔能见到工厂燃烧的火光，如同这座衰败的工业城市依然不息的活力。虽然当下媒体对于汽车业的复苏表现得谨慎乐观，虽然大多数美国车企还不敢期待新一年的盈利，虽然已被裁员或即将面临下岗的底特律汽车工人依然挣扎在贫困的边缘，但此届底特律车展传递出的一个重要讯息——汽车制造商着力探索电力新能源，这将给困境中的汽车业带来复苏的动力。我们有理由期待，2010，“空城”底特律将“插电”走向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