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风汽车总经理到武汉市委书记，苗圩职务变动的背后是湖北省对汽车工业的饥渴、焦躁与不安。“抓住了项目，就抓住了关键。丢掉了项目，就丢掉了发展的机遇和后劲”

　　□本报记者 徐淳

　　所有的人事变动几乎都发生在一个月内，所有的变化都为东风雷诺项目的落地之争增加了新的变数。

　　2005年4月29日，“成本杀手”日产汽车社长兼CEO卡洛斯·戈恩正式兼任日产战略合作伙伴法国雷诺汽车公司的总裁兼CEO。

　　5月26日，东风汽车公司总经理苗圩正式就任湖北省委常委，武汉市委书记。5月19日，中组部文件下达时，苗还在东京与戈恩会谈。

　　2005年5月31日，法国内政部长德维尔潘取代辞职的拉法兰，被任命为新总理重新组阁。而拉法兰内阁中的工业部长戴维江此前曾表态支持雷诺汽车落户广州。

　　2004年年中，雷诺汽车与东风汽车联合宣布，双方将组建年产30万辆以上轿车的整车合资企业，计划年产30万辆。然而，一年多时间过去，合作项目还停留在武汉、广州选址的争执上。

　　选择苗圩的理由

　　为了让东风雷诺项目落在武汉，所以调任东风汽车总经理苗圩到武汉市当一把手？

　　“确实有这种说法。”湖北省机械汽车行业办公室有关人士对《财经时报》表示。

　　比起一般地方大员的坎坷，苗圩的履历比较简单，23年来一直是在汽车业里摸爬滚打：1982年大学毕业进入中汽销售服务公司，1989年后先后在中汽总公司生产司、原机械工业部汽车司担当副司级官员，1997年由原机械工业部副总工程师任上被派到湖北十堰，拯救陷入重重困境中的大型国企东风汽车。苗的空降打破了此前东风(二汽)一把手一直是内部培养选拔的传统。他也不负众望，“为东风汽车公司扭亏为盈和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在苗调任的新闻中，有关方面给出了很高评价。

　　现在苗圩又打破了战略重镇武汉市一把手的选择惯例。以苗之前的两位市委书记陈训秋(现湖北省委副书记)、罗清泉(现湖北省省长)为例，两人均是在湖北省二三十年，有着丰富的地方工作经验。

　　但这一次苗并不是临危受命，比起当年的东风，武汉发展现状要强上百倍。今年一季度中部六省省会城市中，除城乡居民收入外，其他8项主要经济指标武汉均居首位。

　　在这样形势下，苗由中央直属企业的一把手来到地方似乎有些突兀。但事实并不是如此。“此次武汉市委主要领导的调整，是中央和省委从省委和武汉全局出发，经过较长时间酝酿，慎重作出的决定。”湖北省委书记俞正声这样说。

　　那么，这个全局是什么？

　　中国底特律的梦想

　　“这涉及到我们汽车战略的变化，现在处于敏感期，不方便说。”武汉经济开发区宣传部副部长祝天华委婉拒绝了《财经时报》的采访要求。

　　不过，从相关部门的一系列文件和讲话中，《财经时报》初步归纳出湖北省汽车战略的新构想。

　　在中央关于中部崛起的战略构想中，湖北省以其战略位置和经济基础成为带动中部七省崛起的重要一环；在湖北省的规划中，省会武汉市和东风为中心的汽车工业分别作为地区和产业的龙头发挥带动和辐射作用；而湖北的汽车工业90%都在武汉市。在中央到地方编织的系列发展计划中，汽车无疑是一条关键链。

　　“让武汉成为中国的底特律”已是湖北媒体最爱用的话。湖北省正在制订的“十一五”规划中，武汉制造业中心区、武汉—襄樊—十堰汽车工业走廊，被列为制造业和工业化重点，“力争到2010年，东风公司生产能力达130万辆，销售收入达1500亿元以上”。东风、神龙、东风-日产、东风-本田也都被列入骨干项目。

　　熟悉汽车行业的苗圩无疑是贯彻这一战略规划的上佳人选。一个新的细节是，5月26日上任第一天，苗圩的一项重要公务就是随同湖北省负责人一道，陪国家发改委主任马凯带领的中央要员在武汉考察，而马凯此行正是为贯彻落实中央“促进中部崛起”战略决策作专题调研。

　　湖北汽车跑慢了

　　但湖北汽车工业现状与梦想落差太大。

　　以汽车产业为主导的武汉经济开发区集聚了湖北汽车工业的精华。按照武汉市设想，这里将形成“三大五小”的整车制造豪华阵容。

　　“三大”即神龙、东风本田、东风有限(东风日产合资公司)。“五小”是：武汉中誉汽车、三环专用汽车公司，解放军3604工厂；汉阳特种汽车制造厂；东风电动车辆公司。

　　现实是，神龙汽车去年巨额亏损，东风内部人员说起神龙，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10多年了产量才达到15万辆，看人家北京现代轻轻松松就上到30万辆。”

　　东风本田刚刚起步，现在年产3万辆，到2006年初形成15万辆年产能力。另外一个被寄予厚望的的东风(日产)，总部落户在了武汉，却把轿车主要生产基地放到了广东花都。

　　“至于五小，基本都不行，可以看作没有。”武汉经济开发区相关人员电话中感叹。2004年，湖北汽车产量33万辆，其中轿车仅为8.8万辆，比前年下挫16%。对比上海、广州和北京两年来的突飞猛进，武汉汽车工业感到后劲乏力。

　　所以，从湖北省委到武汉市都太想拿到雷诺轿车项目了。“项目建设是抢抓‘中部崛起战略’机遇的迫切需要。抓住了项目，就抓住了关键。丢掉了项目，就丢掉了发展的机遇和后劲。”与苗圩搭档的武汉市市长李宪生不久前在市府会议上说。

　　消息人士透露，东风雷诺项目总金额可能高达30亿美元，“如果雷诺项目争取到，湖北汽车工业将实现跨越式发展，如果失败，就可能再也没机会了。”根据相关人士表述，湖北省希望借助雷诺项目，以东风汽车为中心，重新整合湖北汽车工业。战略核心就是摆脱过去扶持地方企业的做法，全力扶持东风汽车做大做强。

　　广东明抢 雷诺暧昧

　　让湖北省和武汉市感到焦躁和不安的是，这些美好计划由于遭遇到广东的强劲争夺和雷诺的暧昧态度，没法一帆风顺。

　　和湖北一样，广东对汽车工业抱有十二分的热情，而且口号喊的更响，步子迈的更快。广东省的计划是：到2010年，汽车生产能力要达到160万辆，进入全国前三。广东进入前三意味着湖北和东风必须“让位”，因为上海(上汽)和长春(一汽)老大、老二的地位是很难撼动的。

　　如同武汉在湖北的位置，广州在广东省的汽车蓝图中同样担纲主角。对已有本田、丰田、日产轿车项目落户的广州来说，如果能再让雷诺轿车落地，几乎等于提前奏响凯歌。

　　“国家发改委和东风总部都支持放在武汉，但雷诺那边还没有表态。”东风汽车内部人士透露，雷诺方面倾向于将合资项目落到广州。一方面是因为联盟方的日产汽车已经落户广州，可以降低先期进入成本，发挥协同效应；另一方面东风和法国标致雪铁龙合资的神龙汽车十几年一路坎坷也让雷诺感到信心不足，相反，本田在广州的巨大成功吸引了雷诺。

　　与戈恩交情深厚的苗圩出任武汉市委书记，无疑增加了武汉争取项目的砝码，这也让广东方面感了压力。苗圩从日本返回不久，5月23日，广州市官员放风说：东风雷诺项目已“基本确定在广州落户”。这不是空穴来风，5月15日，法国工业部长戴维江在与广东省官员会面时明确表示，法国政府和作为法国工业部长的他本人，都比较支持雷诺汽车落户广州。不过，随着拉法兰内阁的下台，新一届政府对于项目的态度有无变化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各方利益博弈时间也所剩不多，“最迟到9月份，一切都会明了”。知情人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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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治湖北汽车的药方

　　来自湖北省汽车行业协会的一项统计显示：目前，汽车工业是湖北省的第一支柱产业，湖北的汽车产销量95%以上来自东风，当地几家汽车生产企业加起来的年产销量才3万来辆。

　　但东风汽车的强大，不等于湖北汽车的强大。

　　苗圩入主东风后，东风汽车实施的是全方位发展战略，产品布局没有全放在湖北，特别是轿车项目，四面开花。零配件配套企业能力的不足，也是湖北的一块心病。仅以神龙汽车配套体系为例，前些年富康系列轿车的配套企业中，属于湖北的占一大半；而如今，属于湖北的连1/3都不到。

　　2001年苗圩呼吁，湖北汽车工业必须拓宽视野、顺势而为，优先发展大企业集团，才能真正提升整体发展水平。

　　2004年苗圩再次给湖北开出药方：将湖北地方汽车工业，特别是零部件生产企业，纳入到东风汽车的全球采购体系，湖北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汽车大省”。

　　雷诺 不能承受之重

　　对广州和武汉明抢雷诺项目，湖北汽车行业人士不无微辞，在他们看来，东风雷诺项目对广东工业顶多算是“锦上添花”，但对武汉乃至湖北却是不可多得的“大手笔”，汽车产业不仅可作为振兴武汉的突破口。

　　湖北社科院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建设从十堰、襄樊、随州、孝感到武汉的500多公里“汽车走廊”(这些地区都有汽车配套相关产业)，将惠及沿线数千万民众。“这些地区曾是全国闻名的粮仓，但乡镇企业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受到沿海工业产品的严重冲击，经济一度下滑，有的县市甚至出现了负增长”！

　　“一个东风雷诺汽车项目固然不能带动整个武汉，但却是振兴武汉工业实质性的举措！武汉的发展可带动湖北，进而辐射华中地区。”湖北社科院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这样表示。目前广东省外来劳务中，八成以上来自华中地区，原因之一就是中部工业相对落后，大量劳动力闲置。

　　(徐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