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龙永图谈话,令人敬畏。接受采访的两个多小时里,他没有一次展开笑容。谈话时,他坚定的目光令人信服;倾听时,他深邃的目光仿佛可以洞察到心灵深处。
听龙永图谈话,收获颇丰。他观点鲜明,表达直接,逻辑性强,没有丝毫的矫揉做作和无病呻吟。
谈汽车,龙永图总爱拿家电打比方。“家电行业是开放最早的。现在我们的家电行业不仅最具有国际竞争力,而且带动了中国家电连锁经营商业企业的发展。”龙永图强调,汽车产业要加强竞争意识,因为“最好的保护就是开放,引入竞争”。
最好的保护是开放
“谈判时,我们坚持了汽车贸易这条底线。”龙永图坦言,汽车条款谈判是最艰苦的战场。“当时世界贸易组织特别是美国要求,中国加入WTO第一年,汽车关税就降到25%,并取消进口配额限制。最后经过艰苦的谈判,中美双方找到了平衡点。”
“现在看来,汽车进口配额取消后,进口车也不会对国产车形成冲击。因为2004年的汽车配额许可证,已经如同一张废纸了。”龙永图预言。
曾在伦敦经济学院研究生院学习的龙永图深知,过高的贸易保护不利于国家福利最大化,不利于产业发展。针对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历程,龙永图认为,长期的高关税和进口配额限制,保护了落后的中国汽车产业。限制外商投资,使中国汽车产业和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越来越大。
“中国汽车产业过去是保护最多的,汽车关税一度达到300%,其结果就是汽车成为中国最没有竞争力的行业,随便一个厂子敲敲打打造出汽车就能卖高价。高关税保护还刺激了走私,形成中国汽车走私严重的现象。”龙永图介绍说,1997年进行汽车关税谈判的时候,中国的汽车关税高达180%,但世界银行有一个数字,由于存在大量走私,中国汽车的实际关税只有26%。这也是为什么美国要求中国汽车关税下降到25%的原因。
对汽车产业的高度保护还保护了进入到中国的外国企业,具体说就是保护了德国大众,使得德国大众以桑塔纳一个车型长期占领中国市场。龙永图强调,只有全球各大汽车供应商都进入中国,才能带来最先进的技术和最新车型。
加入WTO启动汽车产业回归市场价位
长期的高度保护也完全扭曲了中国汽车的价格。同样的一个产品,中国市场的价格要比国际市场贵好几倍。
“三年来,国内汽车价格逐步回归到合理的程度,就是加入WTO带来的影响。”提起汽车对老百姓生活的影响,严肃的龙永图有些动情,“汽车进口关税的下降,刺激了中国汽车的大降价,使许多中国人的汽车梦变成了现实。更值得欣慰的是,中国汽车业也实现了快速成长。”
“以前,国外的汽车生产商将二三流生产技术拿到中国来,就能卖得不错,但现在不行了。全球的汽车生产商必须拿出最好的汽车、最好的技术,才能适应中国市场的要求。”龙永图认为,加入WTO不但促进了汽车价格的下降,而且促进了汽车产业的技术进步。如今,10万元左右的国产轿车已很有竞争力,不但价钱便宜,技术上也不落后。
他认为,中国汽车工业应把发展重点放在汽车零部件上。“全球制造业向中国的大转移已不可阻挡。其中,汽车产业特别是汽车零部件的转移,是中国汽车发展的机遇。”
未来发展要适应经济全球化的背景
加入WTO后,中国汽车工业的快速发展是与外资的大量涌入相伴而生的。龙永图认为,全球的汽车巨头纷纷到中国投资,对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消费者都极有好处。因为单靠中国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在短期内赶超世界先进水平,必须与世界优势企业实现战略联盟,在联盟中锻炼自己,逐步形成资金独立、自主的研发能力,包括零部件的研发生产。
对于本土企业的争论,龙永图观点鲜明:“我认为,只要在中国登记、是中国的企业法人、给中国政府交税、雇佣中国工人,就是中国的本土企业,争论它姓资还是姓公在市场经济里没有太大意义。”
他强调,要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思考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2005年以后,可能有更多的跨国公司直接到中国投资,包括服务业和零售业。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企业不应该是被动的,要主动向跨国公司学习。只有在竞争中不断学习和改进,我们的服务质量和市场竞争力才能不断增强,进而形成一种新的均衡。“如果中国的企业总是按照原有模式经营,跨国公司肯定会完全占领中国的市场,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龙永图告诉记者,在加入WTO的谈判中,中国还坚持了另一条底线,就是中外合资整车企业中,中方的投资的股份不得少于50%。“这就保证了中国汽车企业在与世界汽车巨头的联盟中,拥有发展的主导权。”
多年的谈判,使龙永图练就了一张“铁嘴”,非常健谈,被很多谈判对手视为日内瓦世贸组织大楼里的“明星”。但对于私人问题,他总是三缄其口。不过面对记者三番五次、坚持不懈的追问,他终于显示了灵活性的一面:“我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因为兄弟姐妹多,生活条件非常艰苦。而我长大的湖南、贵州,都是比较贫穷的地区。但那样一种生长的环境,对于我后来思想的形成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番肺腑之言,使记者更深地理解了龙永图的那句话:温室里培养不出中国的汽车产业。(本报记者 姚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