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建成：中国经济不会“硬着陆”

　　国家统计局中国经济景气监测中心副主任潘建成：

　　非常高兴能够参加商用车的一场盛会。大家都是汽车业内的专家，我想跟大家分享的是当前的宏观经济形势，也就是经济的背景。

　　关于当前的形势，今年以来，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讨论得特别多，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很多，尤其是遇上欧洲债务危机越来越热，国内也存在着温州的跑路事件，借贷风险暴露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人也担心中国经济。

　　从数据上看，中国经济出现下滑的征兆，那么，怎么理解当前的形势？会不会如有些人说的中国经济又面临着三年前的那一刻？三年前的这个时刻，或者比这个早点的时候，中国经济遭遇了金融危机的严重冲击，企业受到大的威胁，就业也受到大的影响。今天会不会遇到这样一个情况？接下来，今年的四季度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明年会是什么情况？我想这都是值得大家关心的。对于形势的判断，我觉得主要还是要通过数据来说话。不过看数据不能只看一个数据。

　　我首先讲，目前经济形势的往下走，根本原因不是实体经济出问题了，而是我们的宏观调控。这些年来，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其实增强了，从数据上可以看到，从2010年4季度开始，内在动力就已经增强了。所谓内在动力增强就是政府力量逐步撤出的情况下，内部动力增强了，增长步伐再加快。而且动力增强，背后是民营经济。我们已经看到，民间投资的速度远远快于国有以及国有控股企业，中央的速度远远慢于地方投资增长的速度，民营工业增长的速度也高于国有以及国有企业工业增长的速度，所有这一切说明什么？民间活力起来了，为什么今年经济还有所回落呢？根本原因就是我们的货币政策，从去年下半年，尤其是四季度出现的明显导向，多次上调，而且达到了最高点。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认为不能说当前经济内在本身出了问题，实际上是因为调控，而为什么要调控？大家应该知道，其实是因为我们发展的动力太足了。我刚才看了一些新闻，也知道商用车行业对今年形势是比较不好的情绪，但你再想想，情绪不好是因为去年、前年情绪太好了。这是不可持续的，对汽车来说是这样，对整个中国经济增长都是这样的。

　　首先说调控，从数量、价格上都在收缩，就是因为流通性太强了，使得通胀压力增加，房地产价格上涨推动力太高，因而必须要调控。同时我们要转型，其中一个重要转型就是改变过去过度依赖投资的增长。我们经常讲，既然说这样一个经济增长回落是调控的预期目标，但又觉得不应需要政府来救。我们必须接受这样一个状况。

　　再有，跟十年前比，这个GDP的增长速度，你会发现现在的9.1其实并不多，亚洲金融危机发生后，中国经济有差不多四五年时间GDP增长在9%以下。现在我们基本上都是9%以上，10年前我们的基础是什么？10年前，中国的人均GDP只有大概980美元。去年我们达到4300美元，今年应该超过4700美元。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么高的基数的上升，然后依然达到9%，是非常可观的，经济增长9%，你为什么还要担心呢？这是正常的调控，持续过去那么高的增长是不可延续的，我们曾经有高增长、低通胀的时代，主要是2003年到2007年这五年，但这是历史给中国的一次机遇，这样的机遇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为什么？2003年到2007年，加入WTO后，中国产品迅速扩大了市场，原来说是狼来了，实际上一群狼出去了。中国企业一下焕发了产能，而且扩张，产能提高还有地方销。同时，2003年~2007年也是中国房地产快速发展的时期。本世纪以来的房地产改革，市场化，取消福利分房，使这个行业迅速扩张，房地产产业带动了大量相关行业。这两个重要的因素推动了这五年的高增长、低通胀。

　　国际市场上，这个随着美欧金融危机泡沫破灭了，不会再出现那样的增长。大家知道这个泡沫不会再出现了，这个泡沫就是过度消费。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认清形势，不要再指望回到那段时间的道路上，那么快扩张，不大现实。2009年，我们为了应对危机出现了大规模的投资，那是为了应对危机。但是这样一个行动，我相信今后恐怕也不会产生了。因为“十二五”已经明确我们未来的目标不是增长，而是转型。就是核心目标，一个是转型，一个是民生。国家关注更多的是老百姓的生活，关心的是就业。所以，我觉得首先要正确理解这样一个背景。

　　其次，我还要说一说，当前形势是不是有那么糟糕？这也是有疑问的。其实我个人从多方面数据来看，总体还是不错的。首先，从纵向看，我们跟10多年前比还是不错的；横向来比，跟新兴国家来比，还是不错；我们不跟发达国家比，欧洲、美国、日本没有办法比，他们都是在0左右晃悠。现在新兴市场国家中，中国增长远远超过南非、巴西、俄罗斯，印度不错，但也低于中国。

　　还有一点，不用担心的就是就业。大家很多人说，现在又回到三年前，可现在跟三年前最大的区别就是就业。三年前，很多企业因为接不到定单倒闭了，很多员工返乡，地方政府重要的任务是安置返乡农民工。但是，今年1~9月，规模以上企业的用工增长仍然达到9.5%，这是一个非常高的数字。而且，我再用绝对量可以看得更明显，今年到目前为止，规模以上企业的用工量跟去年接近了，但是已经出现了大变化，去年的规模是500万以上的企业销售收入，今年是年销售2000万，标准出现这么大的变化，用工量还差不多，说明用工有多么强劲？去年有44万家企业规模以上，今年31万家企业。但是31万家企业的用工量跟去年差不多。

　　我个人认为，今天的形势和三年前不一样。那时市场突然萎缩，今天不是。为什么我有信心？是因为中国地域广大，东方不亮西方亮，增长回落的主要是东部地区，但是多数中西部地区势头很好。在这么严厉的调控影响下，三季度依然比二季度还要快，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内在动力非常强劲。接下来的就是销售和利润，可以看出来，我知道部分企业不行，但是总体来讲，企业截止到三季度，市场情况都是不错的，跟去年比增长了30%左右，利润情况也不错，增长27%。

　　也就是说，你东西卖了也赚钱，这是企业最关注的两个方面，销售利润率处于历史高位，6%左右。而且这并不是说国有企业赚钱，民营企业利润增长的幅度明显高于国有以及国有控股企业。这些数据能反映出来，今年的经济情况没有大家感到的那样悲观。

　　关键是我们要分析问题出在哪儿。问题主要出在小微企业。小型企业和大中型企业的紧密度差异在扩大，而且差得很多。小微企业问题出在哪儿？融资。为什么一开始说现在的困难跟以前不一样？他的核心问题找到了。融资难是为什么？是因为调控。也就是说，现在的困难是我们所预期到的，这是必然结果，按照我们目前商业银行的行为，必然会让小企业融资困难。融资困难，资金链断裂，是不是一个普遍现象？据我了解，温州事情也不完全是因为小企业融资的问题，温州跑路事件是因为部分企业盲目扩张导致的。你做眼镜的搞房地产，做皮革的做太阳能，完全跨界了，又扩张得很厉害。当然，政府救市是对的，首先中央救市让大家有信心了。中央一出台政策，马上就得到了一半的效果。我们经常说经济学有时候是心理学，在特殊情况下，信心特别重要。

　　首先把形势安稳住，然后再慢慢解决。当前经济中的第二个问题是消费不足。我们可以看经济学家的判断，当前消费不足的比重不断上升。消费不足的根源在什么地方？就在于城镇居民收入增长缓慢，跟不上发展。决定消费的有两个因素，一个是收入，尤其是中低阶层人员收入；第二个是消费倾向，所谓消费倾向就是你有钱，你还愿意消费、敢消费。消费倾向取决于社会保障，我们的社会保障在完善过程中，但还不够快，还需要加大力度。而且，不仅仅工资收入增长缓慢，财产性收入也是如此。所以，我觉得当前对于而言，要从影响消费因素动手。第一就是加快分配制度改革。城镇居民收入增长确实太慢，只有7.8%。“十二五”增长明确提出要保证收入增长与GDP增长同步，今年很难同步了，今年全年经济增长我相信不会很低，全年估计不会低于9%，收入增长明显低于经济增长。我们不是说要改变大的宏观政策，但是局部的事情可以做。

　　今年粮食丰收，有关部门已经有消息出来，连续第八年丰收，今年粮价、农产品价格增长，带动了整个农业生产热情的高涨。。那么，工业的情况呢？截止到目前来说是相对平稳的回落，回落幅度不大。采购量、定单等指标上也没有出现大幅度跳水。今年以来出现过电荒，电荒以后，前几年电厂的建设步伐放慢，就影响了今年的供应。这个是滞后效应。那么，现在发电机组增长这么快，意味着未来一段时间供应会增加。再来看第三产业，它会伴随工业发展。从货运来讲，从交通运输行业，也是处于回落趋势，但不会太明显。第三产业回落比较大的是金融业，和存贷款相关。还有一个就是房地产，受调控影响，到今年9月，似乎还没有明显回落，但接下来我觉得这个行业恐怕受比较大的影响。

　　我认为四季度可能有比较大的下滑。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们可以从投资角度来看。大家要关注新开工项目，新开工意味着未来两三年有保障；新开工项目投资很快，意味着后面的项目得跟上，能在未来带来平稳增长的基础。因为我们投资结构发生变化，大家也许想到投资可能会迅速下滑，节能减排，节能减耗，还有我们紧缩的银根，都会影响到投资，但我们还有积极的财政政策，还有一些刺激的行业，比如说战略新兴产业，比如说水利工程，使得投资下滑得不会那么快。

　　另外，今年房地产回落不多，主要出现了结构性变化，中西部房地产是上升的，东部是回落的。接下来一段时间，需要关注土地购置面积。我觉得现在处于博弈的关键阶段，什么是博弈关键阶段，房地产极速下滑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要调控的是什么，是调控价格，现在出现情况是大家观望。现在，房地产开发商自筹资金不断上升，外面的投资卡死了，要开发的话，只能靠自有资金。

　　总的来讲，我想说的是，投资增长回落的主要原因是到位资金的回落，而到位资金增长回落是因为我们调控。大家明白，现在经增回落不值得那么担心，是因为我们自己做的事情，我们调控，不能说因为回落又担心，那就没有道理。所以整个来讲，现在对当前的投资增长速度还是认可的，因为是正常的。

　　消费怎么看？政府消费一直保持温和增长，我们用一般公共服务代替；居民消费也在温和增长，尽管我们收入增长没那么快，但居民消费还是温和增长的。商用车增长和GDP是很密切的，小轿车跟收入增长是密切相关的，只要这两个保持平稳增长，后面空间很大。中国存在这样大的地区差距，中西部发展，中间动力来自东西部。那么，今天汽车行业增长回落，从价值量来讲依然保持10%左右的速度很不容易。数量没有那么多，说明结构发生变化，高端车卖的多一点，低端车卖的少一些。在去年、前年两年时间翻一番的情况下，依然保持10%左右的增长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最近汽车产销出现了回升，我们感觉是一样的。另外一个消费热点就是服务。消费结构升级后，老百姓收入提高，服务性消费的需求增长。对于汽车行业来讲，也需要反思这个问题。不仅想制造好汽车，还要做好围绕市场做服务，这也是盈利空间。

　　再讲出口。全球形势不太乐观，定单不景气，美欧的失业率居高不下。美欧的主要问题是失业，中国现在不是这个问题。失业率高，首先带来是消费不足；其次带来是贸易保护。

　　欧洲的问题主要是债务。从现在来看，大家的判断是越来越不理想，我觉得要解决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根本问题是体制问题，它有统一欧元，但没有统一的财政政策。

　　至于出口环节会不会出现跳水，我觉得不大会，因为现在和三年前不一样。三年前美欧是高台跳水，是从高度繁荣的泡沫跳下来的。现在讲美欧第二次探底，实际上美欧起来了吗？在这个情况下，落差没有那么大，对中国企业的影响不会像上次那么严重。第二，我发现中国企业现在很从容，逐渐改变策略，而且中国企业在恶劣环境下也开始改变出口策略，一般贸易比重在上升。有时候我在想，出口环境恶化也会催生我们改革，加大创新，这不一定是坏事；在这样情况下，大宗产品价格可能回落，有利抑制通胀，有利于推动资源价格调整。

　　比方说，今年预期GDP是9.3%，明年肯定会回，大家认为经济增长中存在一个潜在增长率，大家估计也就是在9%以下某一个位置，这样是正常的，符合科学发展观，符合结构调整，符合建设节约油耗社会，所以，我们判断投资增长是温和增长，出口是温和增长。那么，从这些角度上讲，我觉得增长没有太大问题。但问题是什么，实际上是调控根本没有到位，重工业增长速度依然快于轻工业。还有一点是第三产业比重。“十二五”期间要强调服务业比重，但事实上，2009年，第三产业比重低，今年1~3季度，第三产业比重又继续下降了。我们说“十二五”开局，我们要在“十二五”的五年时间里提升第三产业，结果第一年就下降了4个百分点。

　　基于这一点，我认为调控是不可能改变方向的，必须挺过去，因为过去的路走不下去了，确实走不下去了。在这个情况下，我认为当前的政策是正常的，不大容易转变方向。所以，我想到就是回到8月11日接受《人民日报》采访的一个观点，当时他的题目叫中国经济会硬着陆吗？我今天依然说这句话：中国经济不会“硬着陆”，但是中国经济转型的道路任重道远。我们现在的调控远远没有到改变方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