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内核
不知穆拉利如何思考这个问题:此前自己近40年的默默无闻,和福特速效复兴术之间,究竟存在什么关联?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家大公司CEO候选人名单中。在波音公司内部,穆拉利曾两次与CEO职位擦肩而过。他甚至不是比尔·福特心目中这一职位的首要人选。众所周知,这位福特家族继承人两次邀请卡洛斯·戈恩,但都被拒绝。戈恩曾在短时间内将濒临破产的日产汽车扭亏为盈,成为全球汽车业的传奇人物。
鲜为人知的是,穆拉利从小就胸怀大志。当年,小男孩穆拉利坐在教堂第一排椅子上,学习牧师如何激励教众。17岁,他甚至认为自己为登月做好了准备。44年后,他来到底特律,迎来了一份可能比登月更有挑战的工作——拯救福特。
据穆拉利回忆,接受这项挑战的起因是比尔·福特的一个电话。“福特汽车公司,那可是全球第四大汽车公司……它为全世界的人们提供了这么多出色的汽车,而比尔·福特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可以去帮他。”穆拉利对本刊表示,“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工作,我无法拒绝。”
然而,要拯救一家全球汽车业标志性企业的命运,谈何容易。何况,在106年历史与命运的双重颠簸中,福特有属于自己的特质与劫数。
1970年代末及1980年代初爆发的石油危机曾给福特带来沉重打击,直至1985年推出著名的中型轿车金牛座既叫好又叫座,方走出困境。但1980年代末,经济环境又变得糟糕起来。后来的复兴得益于SUV车型探索者的热销。自此福特开始大力发展皮卡和SUV车型,1990年代后期,福特因此实现了创纪录的盈利。利润丰厚的卡车市场蒙蔽了福特的双眼,让它无视日益激烈的竞争、消费趋势转变及高企的油价。疯狂的收购和松散的管理令21世纪的福特逐渐丧失亨利·福特时代对市场需求的把控力,与亨利·福特二世时期那个精明强干的福特,也渐行渐远。
近数十年,福特已成为一家习惯于被偶然因素所拯救的汽车公司:突然畅销的一款车型、触底反弹的经济环境,各种不确定的因素都可能成为福特的救世主。尽管福特曾安然度过一次又一次危机,但它也日渐虚弱。穆拉利2006年上任时,福特每出售一辆车亏损4700美元,频于崩溃边缘。同时,它和通用面临着同样的外部问题:过剩的产能、低效的运营、强悍的工会以及好斗的外国竞争对手。
而在内部,底特律总部的高管们只盯住那些关系到自己职业生涯发展的环节,对其它事情充耳不闻。另一方面,在福特全球业务体系中,像欧洲、南美这样的区域业务部门各自为政。某种程度上,穆拉利面临着和亨利·福特二世1950年代类似的困境:业绩不佳,帮派林立,创新举步维艰。管理层以下的员工无法参与决策,对公司的整体发展战略和状况毫不关心,也不愿意与其它部门进行合作。整个公司被一种功利、空洞而顽固的氛围所控制。
这种企业文化的代表是“文山会海”。穆拉利刚上任没几天就发现了这一特点:产品会议、市场营销会议、销售会议、财务会议、生产会议琳琅满目,但没有一个与业务评估、审核关联在一起,主要内容是高管们努力解释为什么自己没能完成既定的任务。
作为一个空降兵,穆拉利需要寻找一些细小的切口来改变上述局面。变革是从一个财务术语开始的。
在一次内部会议上,穆拉利询问与会者,为什么有人在幻灯片中使用“Second Quarter”表示第二季度,而其他人则用2Q来表示。随后,他将这个说法强行统一为“2Q”这一财务术语。
笑容单纯、态度和蔼的穆拉利并不是一个控制狂。他所作的是为了迫使所有人从同一个角度去看问题,用同样的语言沟通交流,从而打破之前存在的各种小圈子和公司政治。穆拉利还迅速找到“个人大于公司”这种企业文化的来源——福特多年来一直执行的轮岗制度。他废止了该制度,因为每隔几年的轮岗让管理层变得急功近利而没有责任感。
随后,穆拉利把自己在波音那套行之有效的商业计划评审会复制到了福特。他明确告诉全体员工,比尔福特在2006年之初发布的“Way Forward”复兴计划蓝图总体上是合理的。未来全体员工的工作就是严格执行复兴计划,在2011年重新实现盈利。
每周四早8点,他把各个业务部门的负责人召集在一起,根据损益表、资产负债表的相关指标,一起探讨、寻找自己的哪些做法阻碍了复兴计划的有效推进。这样,大家都看到或听到同事们的具体做法。通过这个过程,所有人对复兴计划烂熟于心,并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对该计划负责。产品开发流程经理出身的穆拉利,其管理方式最重要的一点是永远需要一个计划和相应的预期。而这正是改变福特内部各自为政状态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很多人认为我是一个汽车行业的门外汉,不懂汽车生意。但在设计、制造一个用户喜欢的产品方面,我有很多的成功经验。”穆拉利对本刊表示,“我过去曾经取得成功,围绕一个令人信服的计划,把人们聚集在一起,然后带领大家一起严格执行这个计划。这正是我在福特所做的。”
如此看来,幸好戈恩拒绝了比尔·福特。后者需要的正是穆拉利这样顶级的生产制造管理者。他最擅长的就是接管一套表现糟糕的生产体系——找到问题所在,然后把这套体系调试到最佳状态。
没有比挽救1997年波音生产系统崩溃更能证明穆拉利在这方面能力的了。当时,波音收到大笔订单,希望提升整个生产体系的效率,但这种压力下,整个制造系统崩溃了,波音付出26亿美元的代价,并直接导致公司在半个世纪以来首次出现年度亏损。
当时,穆拉利刚刚成为波音商用飞机业务负责人。他迅速找到了问题所在:低效的生产工艺、与供应商糟糕的关系、过于巨大的飞机交付数量以及让管理层习惯于隐瞒问题的企业文化。他上任数周后,每一名生产经理都得到了对盈利或亏损负责的明确职责,这在波音是破天荒的事情。1999年波音公司的订单翻了一倍达到620架,运营利润则增长5倍。
“我的确雷厉风行!”穆拉利一边说,一边作势用右拳和左掌撞击发出啪啪的响声。“我让大家都围绕一个计划共同工作、责权分明。每周我都强势检查整个全球团队,我们在按照计划工作、进展。我们需要注意每一项业务。我们一起来做,每周!非常强势,没错!”
是的,最复杂、混乱的局面,就需要最简单、直接、甚至有点机械的管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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