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早晨起来，我头有些发热，难道是高原反应？再看艾薇，与平常相比没什么区别，只是精神头不太足。

　　在街上用过早餐后，我们出发前往黄龙寺。绕过红军长征纪念碑，我们寻路而上，不经意间已漫步于云层之中。巨石穿空、云雾接天，“纵一车之何往，凌万顷之茫然”，我们恍恍乎似腾云驾雾，飘飘然如羽化登仙。

　　随着海拔的升高，温度骤降，高尔夫温度报警居然响了起来。--气温已降到四度了。高尔夫低吼着爬上雪山梁后一路盘旋而下，俯眺远方，车辆云集之处便是黄龙景区了。

　　黄龙景区地处岷山主峰雪宝顶之下，拥有数千个形态各异的钙华池，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走近池边，溢出的水珠晶莹跳跃，池水清澈透亮、涟漪轻荡，随倒映的山林和蓝天呈现出绚丽多姿的颜色。

　　山上风起云涌、气候多变，一会儿阳光普照，一会儿小雨淅沥，俯仰之间池水便已换了颜色。

　　登高俯视，众多的池水如打破的镜子参差无序地散落于盆景之中，似乎凝滞不动的潺潺流水将其珠连璧结成一串串奇妙的玉链。钙华坡面和流经其上的淙淙流水有着一致的波纹，叠翠有序、宛若一体，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大自然如此的巧夺天工。

　　来到黄龙寺，有点气喘，远眺海拔5588米的雪宝顶，顶峰白雪皑皑，笼罩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甚是壮观。近看五彩池，如碧玉、如翡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夺目的光芒，难道这就是黄龙的眼睛？

　　返回川主寺时，头仍有点发胀，昏昏欲睡的样了。索性把车停在收费站旁的空地上，放倒座椅，舒服地睡起觉来。

　　一觉醒来，精神了许多，用冷水洗了把脸，我们又驱车冲进了山中。

　　沿着岷江顺流而下，南经古城松潘，我们直奔肥沃的成都平原。

　　岷江穿行在崇山俊岭之间，狂野不羁，河床时有时无、湍流左突右冲。如果秦岭的风景用“险峻秀丽”来形容，那这里的岷山则只能用“气势磅礴”这几个字了。

　　213国道辗转曲折，惊险异常，高尔夫忽而行驶在逶迤的岸边，忽而凌空而起缠绕在山间。路的两旁要么是高耸的峭壁，要么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有的路段竟连护栏也没有，行于其间，真有点胆战心惊。

　　车到较场，终于有了一块较大的平地，路边散布着几个生意冷清的店铺。几头牦牛懒散地伏在附近，背上披着漂亮的“披肩”，好象是供游人拍照用的。路旁的悬崖下方是宽阔的岷江河谷，碧波荡漾、水面浩大。环眺四周，山峰环立，绿意盎然，好一处优美的风景。

　　“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吧。”艾薇边说边把车停在公路与峡谷之间的平地上。我们拿出折叠椅，双双坐在悬崖上方，俯视美丽的岷江河水，远眺耸立的群山。

　　眼前的风景雄奇险峻、气势豪迈，洁白的云团不时飘过山巅，阳光透过云层撒在平静的水面上。山路曲线勾回，高低错落，好象缠在山腰的丝带，从河谷的这一端弯弯绕绕地甩到另一端。林间的鸟鹊上下翻飞、时聚时散，闪烁在碧绿的江面上，宛如星子。

　　优美的音乐从敞开的车门传出来，回荡在耳际： “……夕阳躲云偷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眼睛星样灿烂，眉似新月弯弯……”。艾薇不时随声哼唱着--我好象很久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了，不禁问艾薇：“这是什么歌？”

　　“这都不知道呀，邓丽君的《南海姑娘》，这是王菲翻唱的，是多少年的老歌了。”艾薇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平时不怎么听歌，听了也往往记不住歌名和歌词，除非是在特定心境下能激起我共鸣的词曲。此时，我被这歌中优美的旋律深深地打动了，不禁对艾薇说道：“把这首歌作为我们此行的主题曲如何？”艾薇边唱歌，边笑着连连点头。

　　美丽的风景、动听的音乐，在我内心深处融合成奇妙的感觉，令浑身都舒畅无比。

　　稍事休息后我们继续前行，山峰更显狰狞，水流更趋狂放，路面施工颠簸严重，修路大军你来我往。此路此景，不得不与艾薇频繁轮流驾驶，急弯处不但频繁鸣笛示警，更不敢越中线一步，四只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不时互相提醒前面的路况，真是如履薄冰啊！

　　突然，前方一个很特别的“注意落石”的警告牌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左边悬崖耸立，崖缝间有泉水汩汩而下，路面是一汪不知深浅的混水，右边是奔腾咆哮的急流。艾薇开车稍顿了一下，挂一档，加足马力，通过……

　　就在要冲过水坑的一刹那，“嘭”的一声巨响从右门传来。我和艾薇相视无语，不敢停留，跑出几百米后才议论起来：象是被落石击中，但怎么会在右侧？

　　途中尽是悬崖巨石、河谷幽深，路边还偶尔散落大小不一的落石。我们不敢停留，一口气开到了汶川县城，这才下车查看，果然是坠落的乱石击中右门，在玻璃和车门上划出两道深痕。--如果石块再大一些、角度再小一些…… 我不禁一身冷汗！

　　高尔夫行车一万多公里，这是首次受伤，艾薇颇有点心疼，但更多的则是庆幸。

　　入住姜维宾馆后，到街上吃了顿正宗的四川火锅，居然还有沈阳产的雪花啤酒，来上一瓶，算是为自己压压惊吧。

　　8

　　汶川县城不大，只是山中一个稍宽点的平坝而已。想象不出在交通不便的过去，这里的人们是如何生存的。或许正如世外桃园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老死不相往来”。

　　或许与世无争的生活也是一种福。

　　太阳还没有爬上山巅，我们就出发了，一路岷江河谷渐宽，路况稍有好转。行至映秀镇前方五公里处，由于山体滑坡导致堵车，遥望前方，车辆首尾相接、逶迤数里，当地人来回奔走、叫卖饮食。

　　我们看看地图、听听音乐，除了耐心等待也没有别的办法。关于岷江山路堵车的事行前听人提起过，严重时可能有数天之久，这次就看我们的运气如何了。

　　想想路上的艰险，再看看眼前的堵车，我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勇气了。艾薇开始对自驾来川是颇有微词的，毕竟这还是头一回。最后，旅程的自由和途中的美景占了上风，何况人活着有时是需要一点冒险精神的。

　　一个小时后，车龙居然松动了。路过滑坡路段时，地上石块狼藉，隐约可见推土机推过的痕迹，右侧的山坡上仍有无数的土石“蓄势待发”。

　　再行十数里，渐感山体趋低、道路也较平缓。岷江被众多的水电站拦腰截断，狂野的性情不见踪影。继续顺流而下，视野豁然开朗，都江堰城区隐约在山脚之下。

　　四川有句谚语：“先有都江堰，后有天府之国”。可见都江堰在四川的重要地位，甚至有人认为秦始皇统一中国也有它的功劳。来而不游非礼也，何况如此功在千秋的“世界文化遗产”呢。

　　作为长江的一条重要支流，岷江从崇山峻岭中冲入成都平原后如脱缰的野马，常冲决堤岸、泛滥成灾。象大禹一样，李冰利用疏导治水，“深淘滩，低作堰，分四六，平潦旱”，使得都江堰水利工程造福天府之国两千余年。

　　相比之下，我们如今却频频在天性流动的河流上修堤筑坝，以静止的水库泯灭了河流的天性。我们似乎过多地重视电力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却忽略了对生态和自然环境的巨大破坏。黄河上的三门峡水库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岷江上的其它电站水库是否也在重蹈覆辙呢？

　　走在浮岚叠翠的玉垒山上，仰望宏伟庄严的二王庙，俯视默默千年的“鱼嘴”和安澜索桥，我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回到市内，给高尔夫洗了个澡，找个大排挡填饱肚子后，我们前往以“青城天下幽”著称的道教发祥地之一：青城山。

　　适逢周末正午，青城山门前人影散乱、热浪逼人。艾薇不想爬山，我们驾着高尔夫径直往后山奔去。

　　青城山峰嶂叠翠、状若城郭，一进入林中，浓荫蔽日，一股袭人的幽意扑面而来，清新的空气把胸中的秽气荡涤一尽。道路两旁林木葱笼、屋舍俨然，许多从成都来度周末的游客围坐院中，甚是悠闲。

　　绕过前山，我们来到了金鞭岩，前方“秀绝人寰”的牌楼勾起了我的回忆。四年前，来成都公出之际，我独游青城，宿上清宫、登老君阁、穿金鞭岩、走龙隐峡、爬万佛洞，一日之内踏遍前后两山，当晚累得几乎“不省人事”。故地重游，身边已有佳人相伴，很有“林静无风暑自清，景美情深意更浓”的味道。

　　返回都江堰已是下午四时，天空中如绵絮一样的薄云漫无边际，好象一床巨大的绵被盖在我们的头顶。艾薇驾车兴奋地冲上成灌高速，打开已好几天不用的“定速巡航系统”，高尔夫一路扬长而去。

　　一个小时我们就到了成都，到朋友帮忙订好的航天招待所安顿好后，慕名来到号称成都中央商务区的“春熙路”散步。这里高楼林立，虹灯闪烁，从外表看不出这里与其它省会有什么区别，但细心观察，却发现处处洋溢着休闲和安逸，茶馆遍布、酒香弥漫，现代与传统在这里交织得是这样的和谐。这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城市。

　　随后朋友请吃饭，辣味十足的四川火锅把我辣得嘴唇发麻，连一向以“能吃辣”自诩的艾薇也不得不“举手投降”。席间，多是几年来双方的发展与感怀，我们途中的见闻也常引得对方赞叹不已，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半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