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读的“召回”
台湾大众DSG召回意外地在大陆引起了一阵喧嚣。一些人说，为什么台湾召回大陆却没有，这是大众在搞“区别对待”，甚至质疑主管部门“不作为”；然而，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认为，现在“召回”在一些人眼里变得太敏感了，以至忘了争议“召回”究竟想要什么。两种认识针锋相对。就此次大众DSG召回话题的重启，本报记者围绕事件的来龙去脉采访了消费者、专家、官员，请他们给读者一个答案。
汽车商报记者 宋文豪
2012年12月27日，大众汽车台湾地区总代理——太古标达国际汽车有限公司(下文简称“太古标达”)宣布，将针对2012年3月前生产的7速DSG双离合变速器进行召回，原厂将升级变速器软件，同时将DSG变速器的质保由4年不限公里，延长至5年不限公里。
消息一经报道，却在大陆引爆了一颗“重磅炸弹”：有媒体发表文章称，此举应视为大众对于台湾地区与大陆地区的车主的“差异对待”，不能“坐视不管”；甚至有媒体使用了“国际标准”、“国际惯例”等词语用来说明大众必须在大陆地区实行召回，并将矛头直指“多次约谈大众未果”的质检总局，称其监管不力。
一时间，大众与质检总局一同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大众的DSG变速器真的到了非召回不可的地步？质检总局真的监管不力、有意放大众一马？
台湾是被迫召回
“大众在台湾的销售模式与大陆有很大的差异，太古标达是台湾地区大众品牌唯一总代理，这种单一的卖方市场造成了台湾消费者相对弱势的事实。”1月6日，一位国内大型经销商集团的负责人告诉汽车商报记者。
1月7日，本报记者联系到了在上海工作的台商高先生。高先生称：“家里一位亲戚去年向台湾交通部门投诉过DSG问题，之后没几天就接到了一位自称太古标达的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但那次致电并非解决问题，而是告知他：‘太古标达已经问过很多投诉的车主，大部分DSG问题都已经正常了，如果你的车辆还有问题属于个别情况，需要自己解决。’”高先生同时表示，台湾地区接到此类电话的车主并不在少数。
据台湾媒体报道，2012年年中，台湾消费者发现DSG变速器存在的问题后，要求台湾交通部门介入调查，太古标达并未立即对此做出反应；同年5月，大众中国宣布对2012年12月31日之前生产的DSG变速器延长保质期至10年或16万公里；7月，针对大众在大陆地区DSG延保一事，太古标达声称：大陆延保的DSG变速器由大陆大连工厂生产，台湾地区的DSG版本均为德国大众原厂提供，并且通过了台湾相关安全试验，符合所有相关的安全标准，并无安全问题。
但是，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升级，台湾车辆安全试验中心开始介入调查，并做出了汽车安全性分析报告。最终，迫于各方压力，2012年12月27日，太古标达正式宣布对7速DSG变速器实施召回，但召回内容仅包括对尚未到店解决问题的车主进行车辆与DSG相关软件的升级。与此相对，大众中国早在2012年3月就通过多方渠道，将4S店已经开始提供DSG相关软件升级服务的消息告知于车主，时至今日，超过90%的大陆相关车主已经完成了软件升级。
大陆10年保修
与台湾大众车主发现DSG问题的时间类似，大陆DSG问题的集中爆发在去年3月。当时，有不少车主反映装备7速DSG变速器的车型低速行驶时换挡顿挫、异响，甚至出现突然加速或转速升高。
接到消费者从不同渠道的投诉后，大众中国和旗下两家合资企业——上海大众、一汽-大众对国内使用7速DSG变速器的车辆提供了软件升级服务，并配合质检总局对DSG问题进行调查。
去年5月，作为补充，大众中国、上海大众、一汽-大众宣布了对2012年12月31日之前生产的DQ200(七速)和DQ250(六速)双离合变速器采取延长质保的政策，将相应变速器的质保服务延长至10年或16万公里，并与此前的软件升级服务一道作为解决方案递交给了质检总局。
“到目前为止，没有证据可以将DSG的问题完全归咎于硬件，而10年或16万公里的质保也让消费者得到了更长期和确切的保障。”1月6日，一位不愿具名的行业研究人士向本报记者表示。1月7日，清华大学汽车工程学院教授宋健则对记者表示：“大众DSG出现的故障和中国的使用环境有关。大众对其延长质保更具针对性。”
据记者了解，自大陆的DSG软件升级服务推出以来，涉事车主到店进行软件升级的人数已达到90%以上，远高于台湾地区。自2012年下半年以来，市面上很少再听到有关DSG出现使用问题的消息。与之相佐证的是，同样搭载DSG变速器的上海大众新朗逸自8月上市以来销量逐月攀升，位列A级车销量榜首。
1月5日，上海大众斯柯达明锐车型北京车主王先生对汽车商报记者表示，他的车去年并未发生变速器问题，但仍然应4S店要求进行了DSG软件升级，升级前后车辆使用如一。
质检总局不搞“一刀切”
通过软件升级和延长质保，2012年下半年，大众DSG风波渐渐平息。
但岁末年初台湾的召回，再次把当事方放到了聚光灯下。不同的是，这一次，质检总局承受了社会各界更多的压力。有媒体甚至毫不客气的指出，在DSG事件发生以后，质检总局监管不力，甚至有意包庇大众。
事实上，2011年12月，质检总局缺陷产品管理中心就已经公布：当年汽车产品缺陷信息投诉，DSG变速器抖动、顿挫问题排在首位，并由此开启了长期的跟踪和调查。去年3月以来，质检总局一直在对DSG问题进行监测，除了进行10余次现场调查外，4月开始，还面向社会公开征集到DSG故障信息上万条，对涉及大众汽车DSG变速器相关故障投诉信息进行了统计分析，并对近千名故障车辆用户进行了核实与回访。
同时，质检总局还组织专家进行了分析论证，4次正式约谈大众公司负责人，最终协调大众公司对DSG变速器延长质量担保期至10年或者16万公里。
“对我们这些已经做过软件升级的车主，召回的意义并不大。汽车拿回厂家以后，再做相关的检测又需要很长时间，我每天需要开车上下班，还要接送孩子上学放学，对于我们这种车主来说，延长质保比没车开要方便很多。”1月7日，家住北京的车主张先生告诉本报记者，去年在接到4S店工作人员的通知后，他已经为车做过软件升级，对售后的态度与结果基本满意。
“应该看到，在整个事件处理过程中，质检总局履行了在质量监督监管方面的义务。同时，在召回与否的问题上，也选择了更有利于消费者权益维护的长效方案，属于合理的行政抉择。”北京市隆安律师事务所律师金作鹏认为，“考虑到大众已经对于DSG的问题做出了反应，对于车主与车辆的问题进行了反馈，如果质检总局在此时出台召回决定，不仅将造成信息混乱，同时还会占据车主的时间，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这无论对于车主、企业还是监管部门，都是一种无谓的消耗。”
朗逸车主曹先生：
软件升级已经解决了问题
我觉得，不管是召回还是升级，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从一开始买这个车到现在，开了2万多公里，并没有出现有人说的无法换挡的情况，但是换挡时偶然会有1、2挡低速加油抖动与顿挫感。
去年3月底，4S店打电话问我，是否要去做免费升级，并告知了详细的原因与升级大概需要花费的时间等等信息，同时，电话中工作人员告诉我，升级是自愿的，不强迫，不与索赔挂钩。
升级以后，感觉换挡更加平滑，基本上感觉不到任何顿挫感，尤其是在一挡升二挡、二挡升三挡。个人感觉，如果真如大众所说，是结晶问题，应该可以通过软件升级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解决。
对于抖动的问题，网上也有一些说法，我尝试照做以后明显觉得抖动减轻：先以手动模式4挡行驶，轻加油，持续大约10秒左右，然后换5挡，提速至100km/h，点刹车降速到80km/h左右换6挡，加油直到速度升到100~120公里，重复大概5次，然后再以手动模式7挡行驶也从时速60公里开始加油直到速度升到100~120公里，重复大概5次。一直重复这个过程大约30公里左右，之后会感到明显好转。
后来，大众又提出将质保延长到10年或16万公里，我觉得这还是在考虑中国国情的基础上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与其让车主们几个月没车可开，还不如给我们一个有诚意的保障。
明锐车主王先生：
升级之后油耗反而降低
这几天，我在网上看到，又有人在提大众DSG该召回的事情。其实，在我看就是召回了所做的也是升级软件。我想说，要召回的人大多都是看热闹的，并不是大众车主，因为车主们都已经集中进行过软件升级了。
记得几个月前，我去4S店做升级的时候，很多车主都在，大家的问题也不像网上反映的那么严重。如果现在4S店再打电话召回，我是不会去了。
其实，我还想说，DSG是个新技术，难免有不完全成熟的地方，有问题解决了就行，没必要上纲上线。
要说升级之后的效果，我想说，最直观的感受是发动机相应更灵敏了，1挡至2挡很快，2挡至3挡在1800转左右，三挡到四挡在1500~1600转之间，缓触抖动与顿挫感都有了明显的改变。在3挡滑行降到2挡的时候顿挫感也明显下降。
油耗方面不知道是驾驶问题还是其他原因，有所降低，并没有出现网上很多人说的油耗提高1L左右，反而从6.6L/百公里降到了6.0L/百公里。
高尔夫车主朱先生：
延保比召回更踏实
在整件事上应该看到大众的态度，10年或16万公里的延保对于我们车主来说是非常好的事。不仅如此，我身边一些打算要买车的朋友听到DSG延保的消息，也都有考虑大众产品的打算了。
算一个不怎么准确的账，10年或16万公里，可以理解为DSG什么时候出问题什么时候管保，但召回属于一次性的，且不说车有多长时间不在我们身边，毕竟现在城市交通还是很发达的，但问题在于，就算召回了，治标了，车拿回来看上去是好了，过一段日子又出问题了怎么办？再召回？那不是没完了。
换句话说，从厂商层面，延保要比召回受的压力大，一个产品，他要保10年，要么就是16万公里，举个例子，我平时就在城里开车，一年都跑不了1万公里，16万公里是什么概念？这么长的时间，就说明厂家还是在乎我们车主的感受的。
很多人对召回的认识有误区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顾问
杜芳慈
现在大部分人对于“召回”的理解还是有几个误区，我觉得有必要强调几点：
首先，要明确两个概念：“召回”并不等于“退车”，很多人认为，召回了就要退车，这是不对的。召回是只能把车辆上存在的重大安全缺陷以修理或者更换零部件的方式处理掉。在企业实施召回的先决条件是存在缺陷的车辆在市场上达到一定的比例。
其次，召回是坏事吗？显然不是。对于消费者来说，召回本身是为了保护消费者合法权益，是好事。既然产品有问题，召回无可厚非。同时，全世界每年都召回很多，就是高档车也会召回。产品越来越复杂，特别是电子产品越来越复杂，召回是不可避免的。
再次，现在只要一提国外有召回案例了，很多人就开始拿中国说事，说企业是在“欺负中国”、“差异对待”，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总体来说，这样理解是有偏差的。举个例子，同样的车型，在美国生产可能就是美国的供应商提供零部件，在中国生产可能就是中国本地的供应商提供零部件。美国制造的零部件出现安全问题，就要召回，但不能因为这样就说这个零部件在中国也有问题，中国也要召回。从我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基本没有企业对于中国与外国有差异对待的情况。
最后，召回在中国的流程很繁琐，发达国家的做法是企业自己去做，最后提交一份完成报告。在中国，召回需要包括质检总局在内的各个职能部门先收集资料，做前期研究，然后要求企业召回，其中还要进行审查等等。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让消费者认为，政府这是在挑企业的错；或者，政府要是不强制企业召回，那就是包庇，其实都不是。
同时，怎么看待召回，还需要一个正确的立场。看待召回，首先要看别人召回是为什么，把政府、企业甚至市场上的原因都分析清楚，然后再评论。不能仅仅看到现象就出来评论，说中国不召回不对。比如软件升级如果能解决问题，不召回也是没问题的。如果真的召回，就是浪费三方资源。
召回需形成合力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副部长
石耀东
1月1日开始正式实施的《缺陷汽车产品召回管理条例》，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召回毫无疑问是企业责任，这首先需要企业在履行社会责任方面，把涉及到召回的问题升级到关乎企业生存发展的战略高度来认识。如果企业的认识没有达到这种高度，那么有可能就会让企业形象受损失，同时让企业的无形资产受损失。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应该看到，企业、政府相关职能部门与社会层面需要在如何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的问题上形成合力，如何找到有效的办法。这个过程中，就涉及《条例》内容的进一步补充与完善。
我认为，任何一项新的法律法规出台以后，都有一段时间的磨合期，都需要相关的制定部门、执行部门与监管部门在实践中不断积累经验，去研究怎样把政府职能履行得更好，这样才能不断完善管理职能。但是，在一开始的时候，需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块儿使，一起出主意、想办法，能够为它的完善提供好的环境与建议。而不是在一项法律法规出台以后，消费者也好，社会舆论导向也好，急于将这项法律法规与其中规定的相关内容用于与自己相关权益对立的方面。
质检总局被误解了
北京市隆安律师事务所律师
金作鹏
台湾的交管部门对DSG问题进行召回是必要而且必须的，因为台湾的代理商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保证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在这种情况下，相关部门有权利对DSG进行强制召回。
召回不是最终目的，解决问题才是根本，若是问题已经解决，又何必拘泥于形式？在这样的基础，若再去召回，那就是一种浪费。因为召回事件本身涉及到社会资源、财富消耗以及其对于社会与行业的影响。这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此外，质检总局虽没有直接进行召回，但采用了多种方式对于DSG事件进行监督监管，表明了对于此事的态度，如公开征集DSG故障问题、数次约谈大众中国等，促使企业推出软件升级、延长质保等进一步保证车主利益的措施。同时，由于大众在DSG事件之后，就车主反映的问题对车主与质检总局都进行了反馈，并且对产品做出了及时的处理措施。在经过处理以后，如果车主们没有进一步的问题反馈，质检总局可以暂时不做出召回的决定。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整个事件过程中，质检总局一直都在以多种方式维护消费者的利益，并且立场一直比较明确，并没有“监管不力”，更没有“不作为”。
不要刻意误读《缺陷汽车产品召回管理条例》
中国质量认证中心产品认证三处处长
谢鹏鸿
今年1月1日，国务院颁布的《缺陷汽车产品召回管理条例》已经开始实施。从《条例》文本本身来说，涉及的是构成安全性故障、安全性隐患的缺陷，即汽车产品本身存在不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或者其他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不合理的危险。
目前，DSG问题更多的还是变速器抖动、有响声的情况，不可否认的是，这些问题对车主的生活造成了不便，也带来了个人财产的损失，这确实属于故障，但是还没有达到“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程度。从这个方面讲，“故障”属于另外一个概念，“质量问题”跟带有“安全隐患”的“缺陷”定义还是有区别的，与《条例》中规定的“强制召回”也有一定区别。
如果有安全隐患，召回是责无旁贷的。比如Jeep的牧马人，变速器油温升高后会导致着火就属于安全隐患，这是必须要召回的，因为已经构成召回需要具备三个完整的要素：批量性、安全隐患与消除隐患。如果说变速器着火，那是安全隐患，需要召回。但目前看来，DSG目前并没有存在这样的问题，没有构成安全隐患的要素。
需要注意的是，台湾的召回是由于当地的代理商没有尽到主动通知车主进行相关服务的义务，也没有在当地的质检部门进行有关此事的报备，所以引发了大规模的车主集体投诉，这才导致了强制召回。此前，大众公司已经通知到了大陆的车主进行软件升级等措施，并且对于大陆消费者已经做出了“10年或16万公里”的承诺。另外，质检总局也对此在征集DSG故障信息后，先后四次约谈大众，在监督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督促大众在质量上采取了相应的措施。现在，又曝出与DSG相关的问题，有多种可能：存不存在对于《条例》的误读？存不存在对台湾DSG事件过度的解读？存不存在有人故意为之？这都是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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