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燕

　　“昨晚我没有失眠，看完奥巴马向全球宣布通用汽车的重组计划后，我关上手机，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上海通用汽车总经理丁磊以此来表明通用汽车(GM)进入破产重组保护后对上海通用的影响。

　　然而，通用破产对上汽的影响似乎远没有这样简单。涉及原材料与零部件采购、商标许可、技术许可，甚至是合作伙伴变更等一系列的法律问题正在成为通用留给上汽的后遗症。

　　中银律师事务所李征博士说：“即使上汽能侥幸渡劫，该事件也至少对其他的中外合资企业发出了警告的信号，在全球破产潮突袭的今天，就上述问题及早做出准备显得尤为重要。”

　　上汽应急

　　尽管通用的破产计划在业内已是尽人皆知，尽管官员们宣称无意对GM进行微观管理，但不难想象他们的推动和决策将朝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保持本土的生产和就业将变得比以往更重要。而据《财富》杂志报道，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主席罗恩·盖特芬格5月28日曾表示，该联合会已使GM将16万辆小型雪佛兰的生产从中国转至美国。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持有新通用17.5%的股份。

　　虽然悄无声息，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行为似乎仅只是对中国影响的开始。

　　值得注意的是，GM在欧洲拥有的欧宝、萨博、沃克斯霍尔三大品牌为了避免受到“牵连”，都纷纷寻找后路。美国东部时间5月27日，GM宣布与欧宝正式分离，所有工厂、专利以及技术的使用都随之无条件转入欧宝。GM的CFO Ray Yong表示，将欧宝出售给加拿大汽车零部件制造商麦格纳不会影响其在美国推出产品，但他也表示，GM尚未制定如何从麦格纳手中获得专利权和知识产权的细节。

　　有业内人士认为，欧宝的变动对上海通用的影响很大，因为上海通用的新君威和新君越都是基于欧宝的原型车引入的，欧宝出售后，上海通用是否还能继续使用欧宝平台和技术？其后续产品如何及时更新换代？

　　对于这样的担忧，丁磊回应说：“在6年前，通用汽车已经将全球的研发资源都置于通用汽车技术管理公司(GTO)旗下，这家公司总部位于底特律，负责向全球的整车企业授权车型。不仅上海通用，包括欧宝、美国本部等都是从这家公司获取新车型，而现在该公司也将被划入新通用之中。”

　　据丁磊说，在此前的3个月，他们就开始准备进入破产保护程序后的应急预案。预案的主要内容是如何解决零部件的供应问题。

　　丁磊没有透露零部件供应应急预案的内容，但数月前记者得到的可靠消息显示，由于上汽生产所用的零部件涉及授权通用进行全球采购的问题，使得该问题也就成为上汽后遗症中的应急问题。

　　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不过，丁磊他们在中国很难找到参照、借鉴者。美迈斯律师事务所上海合伙人李强说：“一般情况下，外资进入破产程序后，往往会选择卖掉在中国的资产，为自己输血。这种境外公司破产，境内公司不卖掉的情况很少见。上海通用可以说是第一家。”

　　在李强看来，GM进入破产保护后，股东和管理层发生变化，肯定会对战略产生影响。这种影响包括已有投资能否持续、新的投资规模大小、投资实施时间等可能出现变化。不过，根据GM的声明，已经尽量维持对中国原有的投资，不做改变。

　　“根据《美国破产法案》，如果是知识产权的许可人破产，其将知识产权许可给另一公司的合同几乎肯定会被视为待履行合同。美国法律允许破产的公司接受或拒绝此种待履行合同。也就是说，之前上海通用与GM签的知识产权许可合同现在就是一个待履行合同，上海通用变成了一个没有担保权益的债权人，如果GM拒绝履行原来的合同，上海通用得到的补偿金会很少，在破产案结束的时候，它将以传统的‘一块钱中能赔几分就赔几分’的方式获得赔偿。虽然凭借上海通用对GM的重要程度，可能不存在这些问题，但从法律层面讲，GM进入破产程序后，这些问题是存在的。”李强说。

　　这些规定为依赖知识产权许可的许多企业带来很大风险，并导致《美国破产法案》对知识产权许可做出了极为具体的规定。简单地说，就是这些规定允许知识产权的被许可人在拒绝合同的情况下，继续享有许可的权利，但是被许可人须支付合同规定的一切款项。因此，与美国公司合资的中国公司须留意这类保护所存在的巨大缺陷。比如，这些规定并未说明此种保护是否也适用于在海外授予的知识产权许可，也不能肯定此种保护是否适用于商标。

　　另外，如果合资企业中的美国公司成为美国破产债务人，则合资合同就成为破产公司的资产。这样，根据美国法律，合资企业中的中国公司未经破产法庭的许可也许就不能行使其权利。同样地，合资合同本身也会成为待履行合同。

　　但如果在最初签订合同时，就为知识产权、专利设置担保权，这样是否就对中国企业形成一种保护？李强表示：“理论上是可以这样做的，但现实中很少见，因为国际公司一般都不愿这么做。”

　　其实，对上海通用而言，以上的许多情况都只是存在可能性，由于GM在美国拥有的巨无霸式的特殊地位，其破产也会与一般公司存在差异。

　　GM破产不是独例

　　不管GM破产给上汽是否会带来上述的后遗症，对于更多的中外合资企业来说，该案件都是一个信号，即合资公司必须开始警惕外方破产给中方企业造成的负面影响。

　　“由于各国破产法在细节上会有不同的规定，加上经济危机引发的破产潮远超过当年合资合同的预期，这给合资公司未来发展带来诸多的不确定性，也就是说增大了未来发展的风险。”中银律师事务所李征博士告诉记者。

　　“尤其是当年合资企业的外方出技术，中方出土地、劳动力的模式，更使得美国破产法对于知识产权及技术许可的规定显示出了超出一般的意义。对于中方企业来说，这些合资企业中拥有知识产权的美国公司申请破产时所产生的影响必须予以考量。”

　　具体来说，中方企业应认真考虑因合资企业中的美国公司或其母公司破产可能对知识产权许可、合资企业的经营管理以及有关合资企业资产处置的协议所产生的影响。

　　据了解，我国目前存续下来的合资企业为数众多，其中主要集中于制造业，随着危机对这些行业产生的破坏性影响，使得全球破产潮之于合资公司的风险正在加大。

　　同时，观察人士指出：“即使在危机之外，随着合资公司之于外方使命(比如进入中国市场)的完成，不排除一些合资公司利用本国《破产法》的有利方面实现金蝉脱壳。这进一步加大了中外合资企业中中方企业的风险。”

　　(本报记者周树远对本文亦有贡献)

　　链接

　　破产潮引发合资企业风险

　　全球破产潮引发中国合资企业在知识产权、统一采购、合资伙伴被动调换等方面的尴尬窘境

　　-风险级别：★★★★★★

　　-风险来源：合资企业的破产潮

　　-重点风险企业：

　　合资企业，尤其是那些与外方签订有商标、专利许可使用协议，或者由外方负责零部件统一采购的中国合资企业，当下最值得关注的是汽车企业。

　　-主要表现：

　　●许多亚洲/中国公司与美国公司成立了合资企业，合资企业可根据合资合同使用美国公司拥有并许可给合资企业的知识产权(如专利、商业秘密和商标)制造产品。随着许多美国制造业公司面临财务困境，这些合资企业中拥有知识产权的美国公司申请破产时所产生的影响必须予以考量。

　　●在汽车、IT等诸多产业领域，合资双方通常签订有这样的协议，即为了服务于某品牌统一的全球标准，该品牌下产品的零部件采购全权由外方统一进行。然而，签订这样的协议企业可能完全没有想象过合资巨头可能会存在破产风险，而一旦它们破产了，设于中国的合资企业的零部件该向谁采购，就会成为一项既复杂又棘手的法律问题。

　　●美国破产潮还将引发与美方合资的中国企业面临被动调整合作伙伴的风险：因为根据《美国破产法案》，不仅允许破产债务人接受或拒绝合同，还允许其接受合同后转让给第三方。美国破产法常常使合资合同中禁止转让的规定失效。相应地，合资企业中的亚洲公司就可能会发现无意中自己已拥有了一个新的合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