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冀

　　管理学中有个专有名词，叫做“第三类错误”(Type Ⅲ Error)。它指的是在应该正确阐释一个问题时，却对问题的实质或规范作出错误的解读，表面上看似找到了引发问题的原因并提出了正确的解决方案，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反而把人们带入歧途。这就好比某人因发烧去看病，大夫判断为感冒，给开了剂退烧药；但实际上患者是得了肺炎，因此烧虽然暂时退了，但病人的病却更重了。

　　上述道理为何被称为“第三类错误”，我们暂且不予阐释。在过去的20多年里，底特律的三大汽车公司在与日本企业的竞争过程中就犯过“第三类错误”，空耗了大量人、财、物而未能取得进步，反而坐视对手崛起。

　　上世纪80年代初，当丰田以低价格小型车“横扫”美国三大汽车公司的低端车型时，通用汽车公司高层对这个对手非常重视，并对其成功的诀窍进行过研究。不过，该公司并不认为精益生产方式是丰田成功的真正关键，而是觉得丰田公司设备的自动化程度比自己高是根本原因。

　　基于这个发现，时任通用汽车公司董事长的罗杰·史密斯的应对策略是：大规模提升工厂的自动化水平。为此，该公司决定投资400亿美元，计划到1990年时，各工厂里机器人的总数要达到2.1万个。

　　例如，在1984年投产、用于制造凯迪拉克的哈姆拉姆克工厂中，公司为了重塑凯迪拉克品牌的声誉，给这个工厂添置了250个机器人，分别“从事”焊接、配装和涂装等工作；此外，该工厂还没有搬运零件的叉车，这些零件都由用电子程序控制的小车负责搬运。但这个高度自动化的工厂在运行中出现了很多问题，以至于在运营27个月后，其实际产能只有预期的一半。

　　在通用汽车与丰田汽车的合资公司———新联合汽车制造有限公司中，仅有11个机器人，但其生产效率却远远高于拥有250个机器人的哈姆拉姆克工厂。如果罗杰·史密斯仔细观察这家合资公司的话，他就会发现，自己的判断和战略选择是错误的。

　　有意思的是，在通用汽车公司大搞智能设备、掀起自动化建设高潮的同一时期，福特汽车公司却开始在软实力上下功夫，向日本企业学习精益生产方式，借此提高了工作效率，降低了产品故障率。1986年，福特公司的净利润为33亿美元，而通用公司只有29亿美元，前者自1924年以来在净利润上首次超过了后者。经过10年发展，当1990年到来之时，福特汽车已成为底特律“三大”中“高质量”的代名词。

　　福特公司当时之所以能作出正确选择，原因固然很多，但在笔者看来，与其在1980年前后陷入危机，无力仿效通用公司的大手笔不无关系。不曾想，无奈之下的有所作为，播下了丰收的种子。可惜的是，该公司走出困境、手中有钱以后，头脑发热，与通用一样，很快犯了“第三类错误”，只不过内容有所不同而已。

　　1990年前后的福特汽车公司，手中握着100多亿美元的现金，在进行新一轮战略选择时，该公司并未继续专注于进一步提高产品质量，推出更多符合市场需求的车型，而是选择了大力并购汽车公司、积极进入金融和互联网等领域的战略。于是，就相继发生了福特收购阿斯顿·马丁(3300万美元)、捷豹(25.2亿美元)、沃尔沃(64.7亿美元)和路虎(30亿美元)等轰动全球的兼并重组大事件。市场无情，在“第三类错误”影响下，到2001～2002年，福特公司巨亏54.5亿美元，被迫裁员3.5万人，CEO杰克·纳赛尔黯然下课。

　　在通用和福特接连犯错的20年中，丰田汽车公司悄悄地超越了两个对手。该公司固守自己的经营信条，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既定战略，通过持续的质量改进，不断降低成本，一步步地深化和丰富着精益生产的体系内涵。该公司先是顺利消化了由1985年广场协议带来的汇率变化所造成的成本压力，然后成功度过了美国本土建厂不久的磨合期；并在1989年推出雷克萨斯品牌，进军美国豪华车市场。

　　当通用汽车公司CEO瓦格纳请鲍勃·鲁兹出山负责该公司产品研发时，当比尔·福特兼任福特CEO后果断调整战略、集中精力开发新品时，丰田公司已超过了它们———2003年，该公司在美销量突破200万辆，净利润超过72亿美元，比底特律“三大”加起来都要多。更重要的是，经过近50年努力，丰田已成功在美国消费者心目中树起“高品质、大品牌”形象。底特律的企业则由于战略方向选择失误、未能持续改进质量等原因，与本土消费者渐行渐远。要想赢回本国消费者的芳心，“三大”或许要花费数十年时间。

　　通过回顾和对比分析通用和丰田在美国市场上实力此消彼长的过程，中国汽车企业和整个产业都能有所借鉴。

　　对汽车企业来说，坚定不移、脚踏实地地持续开发新产品、不间断地持续改进质量才是王道。对于行业主管部门来说，在诸如“推动企业兼并重组”、“推荐性技术路线”等涉及整个产业战略方向的问题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如果政府犯了“第三类错误”，可能就会毁掉整个中国汽车产业。

　　去年12月11日晚，美国国会否决了总额为140亿美元的汽车业救援方案，底特律汽车三巨头受到重大打击，三家公司中有两家表示，没有联邦政府的救助它们支撑不到年底。 图为“三大”的CEO当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