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是他们出行前的一个晚上。几次交往，我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在一家东北风味的小饭店，我摘下手表，说：两位，有劳，把你们十几年的哥生活讲给我，要印象最深的、最精彩的，轮着讲，一个故事5分钟。开始，他们一人一个地讲，后来，两个人进入了“角色”，不再理我了，变成了他们之间的交流，这是我期待的结果，开心地一页一页地往下记。

　　人生在世，抬头不见低头见

　　何：1995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寒冷，当时，开着夏利车出租车，沿南湖大路缓行，这时，一个老头打车，说去东大桥，可兜里只有8元钱，我说：有活呢，我就拉上，没活呢，我就给你送到。别说，还真没活儿。送到门口，老同志说：谢谢，都要冻死了，就不送了。

　　第二年春天，往那个胡同送人时(已记不得曾去过那里)，不小心，轧了别人摆放在路边的君子兰，不严重，只轧了一个小叶，可不得了了，对方非让赔300元不可，那时候，君子兰可是价值连城的名贵玩艺儿。吵声惊动了一伙下棋的人，这时，一位老爷子走上前来，说：记不记得我了，你曾经拉过的一个老头，我认不出你人，但听出了你的声音。他拉下脸，对朝我要钱的人说：老韩，你怎么什么人都讹，要300元，去我家要好了。就这样，他帮我解了围。

　　无常生命，降临在寒冷冬季

　　李：1986年的冬天，当时，我正开教练大客车，去见一位朋友，车停在红旗街宽平大路交会处，这时，一位农村打扮的小伙子砸门，吓了我一跳，说：老婆要生孩子了，就在旁边电车站。我忙下车，和他一起将孕妇掺到车上，没开出去两分钟，“哇”地一声，孩子生出来了，回头一看，孩子浑身全是血，我情急之下，什么也没想，把刚买的棉大衣扔了过去，打着双蹦，往医院开。

　　在医院，小伙子捧出一元一张厚厚的一叠钱，说：师傅这钱你收下，买烟抽吧。有钱好是好，这种情景，哪能向人要钱。

　　第二天，单位领导发现车上有血，问怎么回事，我讲了来龙去脉，真不错，科里奖了我50元。

　　失而复得 捉住了狐狸尾巴

　　何：那是1999年的事情，有个时髦男士，那样子我现在还记得，皮鞋擦得铮亮，在长白山宾馆打车，说是去台北大街，先到贵阳街高层接个人。在路上，我们聊上了，还挺投机，他说：师傅，拉了多少钱。我说：260元------不一会儿功夫，到了高层，他叫我将车停在反道，说接上人就走，这样方便一点儿，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样正好挡住了左车门，开不开。下车时，他说：“260元给我，我给你300元”。他说着下了车，半天没回来，我下意识地往储物盒里一看，300元不翼而飞，噢，我明白了，原来碰到个骗子！

　　我坐在车上，心里的滋味别提多难受，沮丧之余，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在他可能出现的方向寻找着，嘿，绕过街弯，让我堵个正着。他看到我之后，仍下了300元，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撒了欢地跑没了。遗憾地是，那天风很大，只追回来200元。

　　这个家伙，右边脸有个刀疤，我想了，以后要是让我在街上碰到，一定得抓住这个狐狸。

　　粉红女郎 夏夜里“明”送秋波

　　李：已经是零点了，火车站，我和伙伴们，在等待着下一拨列车的到来，这时，路边一位妙龄女子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她穿着入时，人长得也漂亮，深更半夜，在等什么人？想打车？去了几个师傅，谁问也不坐，别人就劝我：老李，你人长得厚道，去问问，看她坐不坐。我架不住怂恿，就过去了：老妹，你打车不？“什么车？”对方问。是蓝鸟(当时，公司里上了几台蓝鸟出租车)。对方这回没再犹豫。

　　上了车以后，我问，上哪儿？公主岭！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真没想到，是一个大活儿。车开到胜利公园附近，我问，能出多少钱？对方回答：我刚从监狱出来，女子监狱，没地方去，车费我没有，兜里只10元钱，大哥，你看怎么办都行，说着，她用直勾勾的眼光望着我。

　　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在美丽的背后，一定有“阴谋”；干我们这一行，有自己的荣辱观，半夜三更拉着一个女子出去，钱没挣回来，怎么向哥们儿解释。还有，在我看来，出租汽车司机对乘客动什么别的心思，是很可耻的事情------我平静了一下心情，说：妹子，深更半夜，你也不要回车站了，我把你就近送到一家录像厅，熬过今夜再说，她点了点头。我找到一家录像厅，扔下她，飞快地赶回了车站。

　　救人一命 硬给我一袋大米

　　何：那是1994年的冬天，在医大二院，拉了一家4口人，小两口，岳母还有奶奶，去榆树，路不近，他们家爷爷有病，条件不好，我一算也赔不上，讲来讲去，就只要了260元。

　　在路上，发现他们把孩子包得严严实实地，就劝：别把孩子给热着，不停地劝。到了加油站，经不住我这一顿劝，妈妈就打开了布包，这一看不要紧，孩子抱反了！脸和嘴都青了，听心脏，还有声音，小两口又是捏又是按，我来不及多想，就往回跑，到了二马路，孩子终于缓了过来，大人松了口气，一商量，没什么危险了，就又上了路。

　　到了家，车子开进院子里，跑出来一个小孩，木桩上拴着一头驴，果然很穷。这时，奶奶说话了：儿子，给师傅拿袋大米。我用眼睛一瞄，家里只有三袋，就不要，这时，奶奶生气了，坚定地说：这大米高低得拿！

　　我扛起大米，心里酸溜溜的，拿了人家三分之一的口粮，这门咋出呀，就偷偷从车费里抽出50元，压在了炕头。

　　面临危险 先保护人后护车

　　李：1992年秋天，当时开徒弟的车，在车站等活儿，一个去揽，我负责开。

　　运气不错，有去米沙子的，说好了，车费70元。上车以后，两个乘客不大爱讲话，怎么唠也不吱声，我也没太在意，一直往前开，从大路到小路，在一个小陡坡处，乘客要上厕所，车停了下来，下了车，前后一看，傻了，两把枪把我逼住了，一个是仿真手枪，我们司机私下里也常沟通，知道真枪什么样假枪什么样，另一把是火药枪，肯定能响的那种。

　　碰到事儿了，先护人后护车，要多少钱给多少钱。我没反抗，顺从地让人抢了200多元，包括工资和拉活挣的钱。

　　回来后，特憋气，也总结经验，有几种人很危险：打车沉着脸不爱说话的，不说出具体地点的，不爱走大路专挑小路走的。以后，有去偏僻地点的，尤其是三四个人一起去的，我不拉了，也就再也没碰到危险。

　　提心吊胆 深夜里送一“新娘”

　　何：2000年的冬天，晚上10点多钟，在浙江路附近，胡同里出来一女的打车，我也没细看，上了车，吓了一跳，穿了一身雪白的婚纱，原来是一个精神病人。我一阵害怕，她要是说我是他丈夫，挠我怎么办，或者硬是不下车------我硬着头皮问去哪儿，答：百货大楼，我儿子在楼上等我。也好，不远。在路上，我想过找个地方，哄她下去，这念头马上就打消了，这么做，好像有点儿缺德。

　　就这样，我将她送到了终点，没敢要车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一瘸一拐 硬说我把他撞了

　　李：去年9月晚上9时多，辽宁路，右转上西安桥，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大叫，我将车倒了回来，打开右前门问：上哪儿？对方(捂着腿)：上哪儿，你知不知道把我撞了。

　　开了这么多年车，撞没撞人，心里有数，观察对方，中等个头，大眼睛，身上有股酒味儿，我明白了：噢，敢情想讹人呀。

　　对待坏人，绝对不能熊下来。我硬着口气说：小伙子，你是什么人，我看透了，你是来讹我的，我速度慢，没碰着，说实话吧，要多少钱。

　　对方：不要钱，看病！

　　我说：好呀，我先打个110，咱们到派出所说说理，你能不能做个登记，看看有无前科，或者让交警出现场。

　　对方(态度软了下来，腿也不瘸了)：算了，老爷子，我不和你计较了。

　　这回，我更气了：算了？你少扯这个！别挑出租车讹，告诉你，以后少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平静生活 有时会暗伏杀机

　　何：人生最大的事情，莫过于生与死，在我的的哥生活中，亲眼看见的车祸就有十几起。

　　印象最深的一次：一个女同志，被拖拉机撞了，是我家的邻居，我亲眼所见，伤得很重，就躺在我的车上，往医院去的路上，眼看着，肉一点点儿塌了下去，生命在一点点儿地退去，只几分钟的时间，来不及送到医院，人就离去了。

　　我再讲一个故事，在通化路，那时，还没换捷达呢，开夏利出租车，在税务学院附近，一辆白色面包车把一个老同志撞进了花池子，脑袋往外流血，好多人在旁观。一位女同志(后来知道，是税务学院的老师)对我说，小老弟，你送他吧。我说：大姐，我送可以，你可不可以证明，人不是我撞的。对方说：可以，当然可以，说着，撕下书的最后一页，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这时，出来一大帮学生，认识这位女同志，喊她为老师，大家一同把老同志抬到了我的车上。到了医院，老人家里的亲属都来了，他家的姑儿冷着脸吓问我：人是不是你撞的？我当时那个气，恨不得抽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平静的说：不是。他说：不是你撞的干嘛是你送过来的。我无言以对，暗暗庆幸，多亏有证人担保。

　　这件事情给我留下一条经验，好人一定要做，做好人的同时，还要想好退路。

　　出租汽车司机，天天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有条件第一个到达现场，有时，真的可以救人一命，好多人都有救人的经历，我就有，而且还不只一次。

　　开车上路 应该懂点交通法

　　李：车行走在路上，小磕小碰是常有的事，遇到情况，要懂点儿交通法，免得吃亏。

　　一年冬天，在隆里路与新民大街交会处，我的车从省图左转弯，去红旗街方向，与由北往南一台出租车相撞，我是空车，对方拉人，我从支线通过，他干线直行。两台车呈90度撞到了一起。我的大灯、水箱撞坏了，对方撞得也不轻。看现场，我和对方说：私了算了。对方不同意。这样，交警出了现场，说好，第二天处理。

　　第二天，到了交通大队，交警说话了：说说吧，自己有什么毛病。

　　对方说：你支线闯红灯。

　　我说：问一个问题，什么车道靠边走？这是你的毛病，右转弯车道直行，不按线行驶，违章在先，你说我闯红灯，有什么证据！？

　　交警赞同我的说法，对方无话可说，最后，还是像我说的，各修各的车。

　　私改线路 险些毁了一台车

　　何：一位车主，去维修厂安什么增光器，改电路，结果出事儿了。一天晚上，两点多了，在路上，我忽然发现什么东西着了，还以为是炉子呢，开近一看，居然是一台车，我赶紧下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垃圾水，将车浇灭了。

　　事后，这位车主去维修厂索赔，对方说：当初我们已经提醒过你，改电路是有风险的，你不干，出事儿了又来找我们，这车我们不能赔！

　　看来，汽车结构，不要轻易改变，否则会出问题。

　　车过秦岭 做好事省了时间

　　1995年夏天，去成都，送10台卡车，我是临时队长，在秦岭附近爬一山坡时，堵住了，往前一看，好长一大排，在转弯处，一黄河卡车掉到沟里，上不来了，坐着5、60老乡，旁边放着拴好的几十米长的绳子，束手无策，车拉不上来，也不让别的车走。

　　一看这情况，我说，谁说了算，咱们谈一谈，我有10台车，让我先过去9台，我给你们拽，我一定尽力，拉出来拉不出来，都让我走。对方同意。

　　我找了一个土坡，站在高处，当时的情景，有一种感觉，自己就是领袖。我喊道：车我来拽，要求你们，听第一声笛音时，拉紧两边绳子，第二声时，使劲儿往外拉，和我一同用劲儿。我爬上车，两声笛音过后，人车一同用力，居然将车拉了出来。当时，欢欣的场面，让人难忘。

　　我们的车队开走了，别的车还憋在那儿呢。有一句话怎么说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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