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密歇根州今年的冬天很冷。12月1日，底特律城飘着雪花，温度在零摄氏度以下，可是格雷戈一家关掉了暖气。他们已负担不起一个月300美元的燃气费了。

　　“我们尽量在家穿得厚一点，”格雷戈对《第一财经日报》说，“晚上睡觉的时候多盖一条毯子。”

　　55岁的格雷戈在全球最大的汽车零部件厂商德尔福(Delphi，DPH.NYSE)安装机器，他一小时的收入是27美元，加上良好的医疗保险、丰厚的退休金和各种福利，格雷戈一家的生活曾相当舒服。两年前他和妻子到意大利旅行了一个月，全家还经常出去吃饭，享受各种适当的娱乐。他帮助三个孩子中的两个支付了大学的学费。妻子也经常去美容，家里有三辆汽车。但是这些美国汽车工人所普遍享有的生活恐怕今后将一去不复返了。

　　今年10月，德尔福申请了破产，工人的收入最低限度因此将会减少一半。格雷戈的合同将在今年年底结束，厂方告诉他从明年开始，他的薪水大概会是每小时12美元。

　　格雷戈一直以为再在德尔福工作3年，满30年后,他会拿到一个月3000美元的退休金、全额的医疗保险和人身保险。但是现在退休金也被减半，每年他自己要交3000美元的医疗保险费用。

　　仿佛是雪上加霜，格雷戈做教师的妻子去年也失去了工作，24岁的儿子也失业了。

　　“一个小时12美元的收入很难维持全家的生活，在密歇根应该是在贫困线以下，”格雷戈说，“我们不知道将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汽车衰退潮

　　格雷戈是美国中西部地区受汽车业衰退影响的无数家庭中的一个。美国汽车业在上世纪90年代因为SUV(运动型多功能车)和卡车的畅销，曾重新获得信心和繁荣。从2001年开始，底特律的三大汽车厂通用(GM.NYSE)、福特(F.NYSE)、克莱斯勒(DCX.NYSE)面对亚洲和欧洲的对手，显得步履维艰。今年10月份，三大汽车厂在美国市场的份额降到最低点，导致整个汽车业的销售量下降。汽车业的下滑使其主要的供应商也难以支撑。Collins &Aikman Corp、 Meridian Automotive Systems Inc.和TowerAutomotiveInc.都在去年申请了破产保护。

　　一位《纽约时报》记者曾在2003年出版的《底特律终结》一书中预言：“到2010年，美国三大汽车厂之一将不能以现在的规模存在。”

　　她的预言也许没有错。上个月末，通用汽车宣布将在以前宣布的2.5万名裁员基础上再裁掉5000人，并且在3年内全部或部分关闭12个工厂。福特也宣布将要有4000人的裁员计划。据统计，底特律的汽车厂和供应商宣布要裁掉9.8万个工作岗位，总共很有可能超过10万人。这是自福特公司在2002年实施重建计划以来最严重的裁员。这些裁掉的工作分布在全美，密歇根州占了其中的三分之一。那里失业率是6.4%，而全美的失业率是5.1%。

　　“这里的士气非常低落，”密歇根大学汽车与交通研究院盖瑞(GerryMeyers)教授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65年来，对美国中西部来说没有经历过任何与此类似的事情。”

　　“你看到你的家人、朋友、同事，似乎每个家庭都在失去工作，”底特律工人委员会的马丁说，“情况糟糕得让人难以承受。”

　　马丁是德尔福公司的一个合同工，因为工作技术含量不大，薪水一直是每小时10美元左右，他现在只有祈祷上天保佑能够保住这份工作。

　　精明的日本汽车商

　　对马丁来说，生活的反差也许没有那么巨大，但是对那些曾经享有高工资、高福利的技术工人来说，未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他的祖父就是那样的技术工人。

　　“我的祖父今年85岁了，他担心他的退休金会不会减少，他的医疗保险还会有吗？”马丁说。

　　在通用、福特、戴姆勒-克莱斯勒以及德尔福工作的美国汽车工会工人每小时的劳动成本是65.9美元，其中退休人员和家属的退休金、医疗保险占据了26美元。昂贵的医疗保险被认为是造成美国汽车业成本居高不下的一个重要因素。

　　就在美国汽车厂开始减少工厂的时候，它们最大的对手丰田正在美国和加拿大新建两个工厂，并且正考虑在北美再建新的生产线。日产车在美国的工厂所选择的地区是东南部类似于肯塔基的农村地区。

　　“这些地区工人们愿意接受较低的收入，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是年轻的工人，几乎没有医疗保险的费用。”盖瑞认为日本人非常精明，极为谨慎地选择厂址，避免因为强大工会而带来的麻烦。

　　“如果他们把工厂建在密歇根、俄亥俄以及路易斯安那这些工会强大的地方，情况就会完全不同。”盖瑞说，“汽车业的工作机会正在离开中西部流失到东南部。”

　　格雷戈家的救赎

　　格雷戈一家不再出去吃饭了，也不再出去看电影、听音乐会，甚至取消了有线电视，报纸也划归到奢侈品的行列。

　　“这样大幅度地减工资，你必须考虑要买的每一样东西是不是必需品，”格雷戈说，“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就负担不起。”

　　格雷戈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两难的选择上：如果接受这样的收入，将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机。如果辞职，那么他就会失去他的退休金和保险。

　　在55岁这样的年龄，他很难再找到一份工作，干足够长的年限来弥补失去的退休金。然后就是医疗保险，美国没有全国的医疗保险，只有等到65岁，才会有退休的国家医疗保险。这样，格雷戈还有10年，他51岁的妻子还有14年。在这样长的一段时间里医疗很有可能没有着落。

　　不管怎样，格雷戈还是认为自己比同事幸运，20年前花5万美元买的房子贷款付清了，这所现在价值20万美元的房子是他们自己的了。

　　格雷戈不是唯一面对艰辛的人。他很多同事每月房子的分期付款是1000到1500美元，很多人在工作发生了这样的巨变之后无力支付。在底特律这个汽车工业城普遍萧条之下，这些房子甚至卖不出去。

　　“他们很有可能会失去自己的房子。”格雷戈说。

　　不过，格雷戈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坐下来仔细计划他的支出。看起来，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他的妻子、儿子能够找到一份工作，他自己也要找一份兼职。然而，在密歇根有太多急于要找工作的人，这样的可能性似乎并不是很大。

　　格雷戈一家已经负担不起家里三辆汽车的保险和维修费用。就在上星期，一辆车又花了200多美元维修。这些本来正常的花销让他们最终决定要放弃一辆汽车。可是在密歇根这样公共交通不发达的地方，每个人都是需要一辆车的，甚至于找工作的时候，雇主会要求你拥有一辆车才能保证及时上班。

　　“这就是生活，我们谁都没有办法。”格雷戈无奈地笑着说。(冯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