憧憬

　　对于所有汽车行业的人来说，今年的秋天似乎特别冷。对于满满来说，冷得更有些凄凉。他原来是北京某大型汽车贸易公司的一名员工，在该公司下属的东风雪铁龙4S店做销售员。现在他已经辞职了，不带任何留恋地离开了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那曾经是他以为可以干一辈子的事业，现在赋闲在家。

　　满满可不是那种只会耍嘴皮子的销售员，他毕业于名牌大学的汽车专业。在当时还是中专生卖车的中国汽车行业，大学生作销售还是鲜有的。2003年正是中国汽车最火爆的时候，原本属于冷门的汽车专业变得炙手可热，很多一直招聘中专生的汽车企业为了引进人才开始招聘大学毕业生。满满最骄傲的一句话是：“我们班就没有找不到工作的。”满满成了第一批大学生汽车销售队伍中的一员。所以在这帮中专生中他和他的两个同学显得格外地根正苗红。

　　大学时性格略微内向的满满毕了业去做销售纯属偶然。毕业时赶上非典，工作是单位来学校招聘的。那时候汽车卖得好，连经销商也点着名地要大学里的高材生。一年的销售让他改变了很多，现在的他西服革履，偏分的头发被发胶固定得服服帖帖，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可惜的是生不逢时：“这汽车的好日子我是没赶上。”

　　2003年8月，满满正式报道的那天，林老板给他痛说革命家史。这位40多岁的高个儿和蔼人原本在政府机关工作，1996年，他看准了汽车迟早会进入家庭的大势，辞去工作，一头扎了进来，从一个卖面包车的汽车“拼缝”做起，而今已是京城汽车经销界有名有号的人物。

　　林总拥有一个大型东风雪铁龙4S店和多个销售店面，多次成为该品牌的北京甚至全国的销售冠军，充分享受到了汽车的好日子，刚刚斥资2000万元租下了北四环最好的写字楼。林总现在还要进一步扩大，正在申请东风标致的大型4S店。

　　这让满满听得热血沸腾，眼前幻化出一幅美妙的人生蓝图。

　　而且决定来之前满满就私下探听了行情，知道这里的收入特别高，中专毕业的销售员李稳每个月能够挣到六七千元。卖车真的是件容易事，实习的第三天满满就独立卖出了一辆车，实习的第一个月他就卖了6辆车，虽然实习的半年中没有提成，满满的工资很少高于1500元，但他知道，这绝对是个既有钱图又有前途的职业。

　　好不容易熬到2004年1月，满满成为正式的销售员，在亚运村汽车交易市场的一个展厅里，他默默地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远大的目标。

　　迷茫

　　有了提成的满满开始努力地工作。然而，直到3月底，他发现自己始终只能勉强完成任务，工资2000元出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自己真不是这块料吗？

　　满满很快发现行业里发生着的变化。4月份，满满所在展厅的销售经理辞职不干了，据说是去做了“拼缝”。他的一个大学同学也因为收入太低辞职去做手机游戏。虽然老板那里仍然胸有成竹，但“汽车业的好日子快到头儿了”的说法开始悄悄传开。

　　然而就在这个月，满满意外地卖了20多辆车，一举拿下了该月销售冠军，收入达到了6000多元。看着市场里越来越多的降价条幅，和身边的朋辈一个个离去，他知道这是因为降价促销和人手缺少才卖得多的。如果以后不降价或是降价不管用了，该怎么卖车？

　　满满痛恨自己料中，此后，他的工资再也没有超过2500元。虽然他也拿过两次销售冠军，可是此冠军已非彼冠军，由于屡次降价提成少得可怜。

　　7月份的一件事，让满满更加动摇了。原来的销售经理来找他和李稳，想从他们这里拼一辆车给顾客，满满怕被公司知道没有同意。而李稳通过内部提车手续给了原来的经理，轻而易举地拿到了600元的分红。这让满满很是不理解，平时在店里卖四辆车的提成才勉强达到600元，而李稳却神秘地告诉他：“我拿的只是个小零头。”

　　事后没两天，中专毕业的李稳弃明投暗，跟着原来的经理去做了“拼缝”。临走时满满还劝他：“做拼缝每天都要保持高度的热情对待客人，不分寒暑地在车市转悠，凡事都得亲历亲为，经常要应酬一些合作的人，而且还要时常面对保安的围追堵截，挺受罪的。”

　　李稳则劝满满认清现实：“我没有学历，只有销售经验，而且这两年的销售我已经对车源非常熟悉，现成的条件为什么不利用？现在在专卖店卖车太艰难了，一个月挣的还不如拼缝卖一辆车多。”原来的销售经理也告诉他，“现在车市不景气，4S店运营成本大，卖车根本不挣钱。“拼缝”不需要任何投入，除了累点，没别的成本，而且不仅从车价里小有赚头，从保险、内饰、增加的配置上也能吃回扣，一辆车可以赚到上万甚至几万元。现在有很多原来的二级以下的经销商已经不做专卖了，都开始成立‘拼缝’公司了。”

　　满满被说动了，他很想辞职，也加入李稳的职业。不过当时亚市即将搬家，拼缝们将失去宝地，而且公司许诺等东风标致店建好了，让他去做东风标致的销售。此时东风标致的宣传满天飞，经常有人跟他询问东风标致307，想起去年那些期待已久的新车上市后加价排队的盛景，他又留了下来。

　　确实，公司投资1000多万元的标准蓝盒子东风标致4S店已经在新亚市建成了。然而此时，总是面带微笑的林总却笑不起来了，因为亚市突然宣布暂不搬家。

　　当初就是靠着亚市起家的林总深谙立足亚市这块风水宝地的重要性，所以在亚市宣布要搬家的时候不仅投资新建了东风标致4S店，还投资新建了一个更大规模的东风雪铁龙的4S店。然而今年的车市却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从4月份开始，车市不知怎么了，突然卖车就成了非常艰难的事情。面对仓库里密密麻麻的新车本已一筹莫展，亚市不搬的消息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交通便利的老亚市在，新亚市已经建成的两个大型店面就形同虚设，那么几千万的投资何时才能收回？

　　现在用“尴尬”已经不足以形容林总的处境了，“骑虎难下”更为贴切：汽车市场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继续投资，惟恐愈陷愈深；停止投资，前期的投入太大，这几年挣的钱都搭进去还背着贷款。

　　2003年，中国的汽车市场火爆了，成了暴利市场，而且还预测2004年更是中国汽车市场的丰收年，于是大家就开始乐观了。很多投资商认为在汽车市场上大把大把地投钱是不需要用脑子去想的事，经常是一个品牌引来上百个竞标者。

　　于是乎，除了经销商增多，几乎一夜之间，北京汽车市场的数量也翻了几番。据了解，北京目前在建和已经建成的汽车交易市场高达20个，计划建设的汽车交易市场有9家，包括汽车市场、汽车公园、汽车餐厅等。目前这些汽车市场，都是门可罗雀，更不用提其中的哪个品牌了。

　　幻灭

　　7月底，天气闷热，伴着烦人的知了声，满满参加了一次沉闷的工作安排会议。会上，林总那标志性的微笑被紧锁的双眉取代，会议很简短，大体意思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亚市不搬家，考虑到人气，决定在亚市里暂租一块空地销售东风标致307，满满等三人被安排做东风标致307的销售，新亚市的两个4S店何时开业待定。说完，林总就急匆匆地走了。

　　于是，满满和另外两个同事开始了“摆地摊”卖车的日子，租的空地没有展厅，只有两辆车和两个一拉宝宣传画。虽然是被追捧的好车，但是销量并不喜人，连差强人意都说不上。随着天气的转凉，满满心中那微弱的火苗被彻底熄灭了。面对每天频繁的重复性的工作和可怜的收入，他已经看不到继续下去的希望。尤其以他自己这一年的经历来看，对于大多数品牌来说，那种滋润的汽车销售的日子不复存在，以自己的学历再继续干下去已经是一种浪费，不如换一个职业从头再来。

　　10月18日，满满——这个昔日的销售冠军辞职了，另外的那个同学也辞职了。在他们辞职的一周后，原单位的全体销售人员工资制度变了，每人每月固定工资4000元。据原来的同事说，“公司是为了在特殊时期留住销售人员。”满满苦笑：“好日子我怎么一天也没有赶上？”

　　满满是很多销售人员的一个缩影，他所在的公司和他的老板都是这几年汽车行业的代表。整个2003年，很多汽车人都很忙碌与盲目，然而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茫然，带着投机心理的扩张让很多的林总付出了惨重代价，给满满那样的年轻人上了真实而生动的一课。

　　-本报记者 王秋凤 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