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买部车了

　　半年前他带来美国的钱，基本已经花光了，下学期的学费肯定更是交不出的。出国以前就准备走先来的学长们的道路，边打工边读书。当时还听说有个比自己才大两届的中学校友，暑假三个月就在餐馆挣了5000美金！可是，来了这里才发现，打工最大的问题是交通。这里不是纽约，旧金山，居然连个像样的公交系统都没有。地铁只有南北东西两条线，公共汽车30分钟才有一班，而且多数地方都不通公共汽车。买个菜都是求人搭车，天天上中餐馆打工？作梦。

　　看看有什么二手车卖吧。他开始天天跑学生中心。信箱边上就是布告栏，许多卖车的广告。其实就是一张张纸片。美国车不敢买，听说得会自己修，否则天天坏。日本车呢，哇，10年旧的HONDA还卖3000元？他立刻跳到下一张广告去了。逛了几天也没看到一部又便宜又像样的车。

　　终於有一天，他看到有人卖一部VOLKSWAGEN RABBIT(没听说过吧)。他也没听说过，不过，问了问小王，说这部德国车质量还行，是部柴油驱动的车。他想，柴油好啊，每一加伦比汽油只贵了几分钱，但可以多跑20英里地，合算！小王是哈尔滨人，来了不少年了，据说自学成材，会修各种车，所以尽管长期没毕业，还是衣食有着落。人也热心，看他刚来美国，条件不好，常常替他出主意。六年以后，在一次春节晚会上他会再看见小王，还会简单地聊几句，只是还是不会搞清小王有没有毕业。

　　买吗？他在考虑。12年的旧车，要价900元。是个老教授卖车，应该不会骗人吧。於是打个电话过去，和教授讨价还价。他还700，教授说800，他又还750，於是教授笑了：“你好像真的很缺钱！好吧，不和你计较这50元了。”第二天，他的公寓门口就多了一辆深蓝色的两厢车。教授好心地交代了不少东西，最主要的一点是，柴油车不同于汽油车，需要预热几分钟，等线圈热了，车才发动得起来。试了试，还真是这么回事。

　　高兴之余，他开始发愁。这车是手动的，不会开啊。上车校？要有那钱，也不必这么猴急着买车打工了。只有再求人啊。这回是阿钱帮了大忙。一连几天，都是阿钱把RABBIT先开到学校的停车场，然后开始教正车，倒车，转弯。最困难的是平行泊车，他练了几天还是没把握不撞翻地上垒起的砖头。阿钱是博士生，搞流体力学的，已经来了5年了。好像遇人不淑，顶头的教授为了要人多干几年活，不让阿钱毕业，搞得阿钱很头痛。偏偏阿钱又是个比较老实的人，顶多在教他车的时候抱怨几句。两年以后，阿钱会毕业去福特在底特律的实验室工作，总算没有被埋没。

　　他练了两个星期的车，有点蠢蠢欲动了，居然动起上高速的念头，也不想想自己只有个学车证，连正式驾照都还没考呢。高速公路车速很快，至少是75-80英里(120-130公里)，头一次上很危险，得有人陪着。阿钱是不能找的，阿钱很保守的一个人，不会同意的。找老董吧。他人和蔼，没准说得通。他一问，果然老董一口同意，但是建议等到周六的清早。周六的清早高速公路上车最少：贪玩的周五晚上就出城了，剩下的都是会睡懒觉的。

　　到了周六，他开着车，老董当乘客，指挥他怎么进高速入口，怎么并入快道，怎么换车道，怎么出高速。第一次就没出什么问题，他不禁洋洋得意起来。老董来自宁夏，是个访问学者，不过，打工的时间多过搞学问的时间。老董在国内家里有四个女儿，於是阿钱和小王常常戏称老董家有“五朵金花”：老婆女儿一起算。一年以后，老董会回国。不过，他的最小的女儿会在三年以后嫁给阿钱，老董也会重返美国，只是不再是公派学者身份，而是探亲阿钱的岳丈。

　　会开车，也会上高速了，办了车保险，就可以考正式驾照了。好的车险很贵，尤其是25岁以下的，没出过事的一年都要交1000多块，还只是保第三者的险。也就是说，你撞了别人，保险公司只赔别人的损失，你自己的车坏了人残了都不负责。他穷啊，没那1000多，怎么办？老杨告诉他，有个小保险公司保费低，可以试试。这种小保险公司专门赚穷人的钱，他们收费低，但索赔很困难，其实是坑人的公司。作为穷人的他，却没有其他选择。老杨也是个访问学者，好像是南方人。老杨在美国三年，已经超过公派期限很多了，国内的学校一直在催老杨回去，但老杨有自己的打算：老杨的儿子正在申请自费出国，老杨准备等他儿子来了安顿好了才回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一年后，老杨的儿子会真的来同样的城市，而老杨会回国。

　　折腾了一个月，他买了保险，考下了驾照，终於可以开始跑餐馆找打工的机会了。可惜的是，作为一个新手，他不知道，学会开车并不难，学会看路况，学会判断其他车辆的行为，学会安全驾驶的经验，却是很难。阿钱，老董，老杨，都没有提及这方面的经验。终於，没开几天，在从餐馆回家的路上，他跟车太紧，追尾别人的车。虽然没人受伤，还是有人打电话叫了警察。警察一来，车可能被拖走，驾照可能被没收，保险可能被取消，打工可能没法再打，学费可能再没着落，他可能中途缀学回国。

　　5年以后的同一天，他会在他市郊别墅的车库里，面对两部凌志新车，犯愁要开哪辆去海边度长周末。但现在的他，不会知道这样的将来。一阵北风吹来，让他发抖。坐在路边等警察，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脚下的蚂蚁，挣扎在生活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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