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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灵谷寺的历史变迁
南朝梁天监14年(515年),梁武帝萧衍为沙门释宝志在南京钟山(紫金山)环珠峰独龙阜建开善寺,此后中国禅宗初祖菩提达摩的剃度弟子僧副(俗姓王,太原祁县人,曾在四川等地普传禅法)在开善寺内圆寂。
隋朝再度统一中国后,唐乾符年间(874-879年)改名为宝公院,沿袭了对宝志圣师的顶礼。南唐开宝三年(970年),后主李煜再更其名为开善道场。北宋时更名为太平兴国寺,至此开善寺自南朝梁代以后,又一次与皇权相维系,成为国教第一禅林。元代文宗帝赐宝志名为普济圣师,元末明初更名为蒋山寺,明朝开国之初,因朱元璋为自己建陵墓,迁宝公塔和蒋山寺于紫金山屏风岭下并改名为灵谷寺,这个名称延续至今。
明清两代和民国期间发生在灵谷寺的事情较多。
据张岱〖陶庵梦忆〗描述:“钟山上有王气,浮浮冉冉,红紫间之。人言王气,龙蜕藏焉。高皇帝与刘诚意、徐中山、汤东瓯定寝穴……及开藏,下为梁志公和尚塔,真身不坏,指爪绕身数匝,军士辇之不起。太祖亲礼之,许以金棺银椁,庄田三百亩奉香火,舁灵谷寺塔之。”此事计划于宝志圆寂八百余年后的洪武七年(1374年),两年后,蒋山寺主持“右阐教”仲曦见风使舵,以“为见寺居高峻,下临宫阙”为由,主动恳请寺庙迁移,很知趣地提出了避让。顺理成章,朱元璋和会看风水的谋士刘基以及两位开国元勋徐达、汤和一并看中了这块宝地,宝志和尚的真身及其托钵招提在经历了868年平静之后,该“舁灵谷寺塔之”了。
洪武14年(1381年),明太祖迁寺于钟山东南屏风岭下,按照朱元璋自己的〖游新庵记〗中所言“钟山之阳有谷,谷有灵泉,曰八功德水”,以取灵泉谷地意境,命名新寺为灵谷,次年六月建成,皇帝赐额,从此号称“天下第一禅林”,并念及“悯念四海兵争,将卒民庶多殁于非命”,认为“非佛世尊不足以度之”(宋濂〖佛日普照慧辩禅师塔铭〗),朱元璋曾在洪武元年秋九月、洪武二年春三月,两度诏请江南的戒德名僧,在蒋山禅寺作隆重的超度法会,并亲率群臣向菩萨顶礼膜拜。
据写〖板桥杂记〗的晚明文人余澹心在〖咏怀古迹-钟山记略〗中记述:“钟山最秀者屏风岭,巧石青林,幽邃如画……山之东有八功德水……又宝公塔西二里,有洗钵池,兴国寺有道光泉,以僧道光穿凿得名。”这个景象,是灵谷寺及其周边地区的最好摹写,屏风岭和灵泉谷地确实是钟山至美之处,至今依然。
为建孝陵禁垣,朱元璋一举摧毁了钟山区域里包括开善古寺在内的南朝遗留共计七十余所寺庵,这是号称“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江南禅林最大一次浩劫,也许这么干连那位布衣皇帝也觉得愧对佛祖而很不好意思,于是独为梁僧宝志建寺灵谷,五万亲军和五千罪囚工匠建成灵谷寺以后,明太祖突发奇想,悟到了“佛善无上,道场即完,安可再罪?!”释放了所有罪囚,并将开凿的殿前月牙沼命名为“万工池”以志纪念,算是折抵了毁寺的罪业。同时广赐田产,并在儿孙天子中得以传承,到了明代中后期,灵谷寺在南京地域所拥有的田地、柴山、池塘已达三万五千亩,而寺中的每一任主持之职,也是皇帝亲授。
明宣德七年(1432年),灵谷寺遭遇天火,复重建。
到了清顺治二年(1645年),豫亲王多铎平定江南,阉党马士英、阮大铖拥立的南明福王小朝廷覆灭,十四年后,郑成功率领20万大军攻南京,与清八旗军在钟山鏖战多次,灵谷寺在此期间彻底被毁,仅余无梁殿(也称无量殿)和宝公塔残骸。
康熙46年(1707年),康熙帝在第六次下江南时打算重建灵谷道场,为残寺题额“灵谷禅林”,并作联“天香飘广殿,山气宿空廓”。这个愿望在雍正12年(1734年)得以实现,至乾隆元年修缮完毕,乾隆帝六下江南,每次均造访灵谷寺,甚至在寺旁修行宫,这位喜欢到处乱题乱写的风雅皇帝照例也没有放过灵谷寺三绝碑,大笔一挥,书“净土指南”四字并令斧凿其上,吴画李赞颜书,不知乾隆的涂鸦算是个什么“绝”。康乾之后的清中叶时期,灵谷寺被弘扬至极,大致恢复了往昔的全盛。而灵谷景区也化出了八景:钟阜晴云、浮图秋月、古殿钟声、苍池松影、银杏栖霞、清泉咽竹、空街应掌、曲水流觞。这八景在如今还能够依稀见闻。
清咸丰年间,灵谷寺又背上了霉运:湘军和太平军在钟山进行了历时十年的战争,再次将寺院降灾灭顶,和以往的历次被毁一样,还是留下了不倒的宝公殿(无梁殿)和宝公塔肤廓。
同治三年,“长毛”之乱已平,湘军统领曾国藩在宝公殿之东、八功德水之侧建龙神庙。光绪年间,寺僧重建,两江总督曾国荃在原址修复了宝公塔。
1928年北伐结束,国民党又对灵谷寺动起了念头,1931年,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为建造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公墓,信耶酥基督的蒋委员长一声令下,再次搬迁宝公塔于灵谷寺松风阁西侧,而宝公殿原有的经藏和历代皇家档案也散失殆尽,佛龛也变成了刻写死亡官兵名讳的碑群,所有佛像被移至龙神庙,这就成了今天的灵谷寺地貌。而灵谷景区周围,也陆续增添了不少要人坟茔,如寺东的邓演达墓、寺北的谭延恺墓、寺西的中山陵,寺南更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亡灵,戴笠的身后残骸竟然也是归葬于灵谷芳草之间。
灵谷很美,那八景是真正名副其实的;灵谷之美也如南京,是一种凄厉苍凉的美。
南京,在有历史记载的朝代更迭之际都会无例外地遭受重创,世上再也找不出一座城市有那么大的心理和物理承受力能够支持那些旷世绝伦的灾难和忧伤。除了现代的一次外患,哪一次的战乱又不是中国人自己的纷争杀戮?十朝都城,前后累计不过三百多年,却有着整整十七个世纪的跨越。也许南方的书生不适合统治中国的缘故吧,金陵的烟水、满纸的荒唐哪里去找什么“王气”?我深深以为秦嬴政和诸葛亮的几番评说是“亡气”之讹。龙蟠虎踞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
自越大夫范蠡建邑,两千五百年的战火一直在不停地锻造着南京的麻木和硬挺,以及颓败中的一种生存精神。东西两汉南北朝,中间还夹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司马之晋,十足的浴血之都。自南唐五代以降,李后主的台城凄惶又被南宋的偏安和金兵的刀戈铁骑所侵凌;元末明初的农民兄弟打群架,继之以清八旗兵对古都的蹋血踢腾、太平天国的窝里斗,清末割让香港、丧权辱国的一纸条约又把南京作为签署地点而列籍扬名于民族的耻辱簿顶端,而北伐胜利的代价,岂止是中原的遍地哀鸿?至于日军于1937年冬到1938年春惨绝人寰的屠城,不说也罢。
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南京的个性,莫不是“且斗樽前酒美,莫问楼头佳丽,往事有无中?”
灵谷寺不绝的香火,默默地印证、讲述着南京历史辉煌衰败的转世轮回。刀兵过后,这方土地上残存的骨血又总能得以重聚和复原,人们拭去襟上的血痕,重回灵谷寺祈祷,大雄宝殿的长明灯,生生不息、世世闪亮,倏忽混沌的永恒?
祭奠与祝愿,是灵谷寺一千五百年的一脉归真,因为祸患毁损终究是反人类的,而灵谷寺的普济圣师宝志和尚济公长老在不大疯颠时偶然说出的偈语“其苦暂息”,是我们和平的终极追求么?
灵谷寺和散落江南的禅林钟声,还会在松风间荡响么?
禅机相接处,一叶落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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