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之困 堵城广州突围
1993年,广州市政府开始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治堵,与世界银行合作开展交通规划研究,出台《广州市中心区交通改善实施方案》,大规模的交通市政建设成了主要的对应措施。
但是,广州首次动用行政手段、以强行减少交通需求的方式治堵,还是在19年之后。2012年6月30日晚9时,市政府一纸紧急通知,广州成为继上海、北京之后国内第三个实施私家车限牌的城市。
回顾广州治堵20年历程,可以预见的是,如果不彻底跳出现有的单一中心城市格局,限牌等“重型武器”也只是对拥堵细枝末节的技术性修补,广州依旧无法跳出“堵—治—堵”的循环。但是打破单一中心的城市格局又谈何容易,北京、上海十年前就提出要建设多中心格局,其现状如何呢?广州,又如何能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
本报今起推出治堵系列报道,同时发起意见征集活动,本报记者将整合网友意见,捎给交通部门,为广州治堵出一份力!
9 0年代老城区内猛建高架
局限在城市既有空间下的治堵不仅为后续的反弹埋下伏笔,更给城市景观带来巨大破坏
如今让广州市民耳熟能详的“治堵”问题,最早出现在上世纪90年代。1990年黎子流出任广州副市长、代市长后,提出“要向现代化国际化大都市挺进”的目标。在这一宏大目标的指引下,老城区开始急速转身。
大刀阔斧般的破旧立新效果非常显著:1992年至1998年,广州城市G D P平均年增长率高达19%,经济总量几乎翻倍,而随之而来的是大量人口流入老城区、交通需求猛增,拥堵这一现代城市病的典型症状第一次显著地在广州出现,时任广州市长的黎子流回忆说,当时交通阻塞是被骂得最厉害的问题,“我从府前路市政府到法政路市委去开会,东风路一路堵,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走路7分钟就到了。”
南都记者查阅当时的交通数据显示:上世纪90年代初期,广州尚未禁摩,摩托车数量占了市区机动车总量的2/3,而且还在以每年25%左右的速度递增,当时道路交通流中35%-40%为摩托车,再加上300万辆自行车拥有量,私人交通出行占了42%,公共交通只占27.8%,而且公交客运量仍在下降。过境交通方面,当时广州没有环城高速,无法将过境车流和市内交通分离,每日约有7.5万辆外地车进入市中心,市区道路交通被形容为“四肢发达,心肌梗塞”。
面对路少车多秩序乱的困局,广州市政府开始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治堵,并于1993年与世界银行合作开展交通规划研究,出台了《广州市中心区交通改善实施方案》,大规模的交通市政建设成主要应对措施。
首当其冲的便是修路。东风路开始改造拓宽,取消自行车道,白天全面禁行自行车,此后又用了258天、花了4亿多元,修通了市区到白云机场的机场路。从1992年开始,各种各样的高架桥开始在旧城的空隙之间见缝插针,首先建成了东濠涌高架,为了节省拆迁费,它直接修在了东濠涌的河沟里,紧接着又修建了解放路高架。国内第一条城市收费高速公路北环高速也在1993年开建,在财政极度紧张的困境下,广州市政府找来了香港财团投资,这条路收费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此后又陆续建成了东环和南环,最终于2000年形成了完整的环城高速。
1997年年底开工的内环路是这十年间市政道路建设狂飙猛进的最高潮。为了建设这座全长26 .7公里,横贯荔湾、海珠、东山、天河、越秀等5个城市中心区、联通3座跨江桥、12座大型立交、72个城市进出口的“特一号市政工程”,政府耗资62亿、实行了广州城建史上最大规模的拆迁:共迁走14739户居民,拆除了56.9万平方米的房屋。
以大量的路桥建设作为治堵措施确实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广州迅速摆脱了堵车的烦恼,于黎子流之后接任市长的林树森在内环路竣工之后很有底气地喊出“广州将不再建新高架”的口号。不过,这种局限在城市既有空间下的治堵不仅为后续的反弹埋下伏笔,更给广州城市景观带来了巨大的破坏:高架桥沿着老城区繁华商业街生猛穿梭,广州千年历史的旧城格局遭受了巨大创伤。
0 0年代重金投入铺地铁网
地铁线增加的速度始终赶不上客流的增加,每条新开通的线路都迅速被汹涌的人流塞满
上世纪90年代经济发展的奋起直追,让迈入新世纪的广州有条件憧憬更大梦想。为了跳出狭窄的“云山珠水”旧城空间,广州开始谋划对外城市扩张,2000年政府正式公布的“东进、西联、南拓、北优”的八字战略发展方针,让城市开始从传统的单中心格局向多中心发展,然而,像这一时期北京和上海外围新城的扩张一样,由于政府公共投入不足,新城的功能以居住为主,缺乏足够的公共配套,它们很快沦落为“睡城”———居民晚上在这里过夜,白天依然要回老城区工作或者活动。
巨大的人口不得不每天在新城和老城区之间流动,为了应对长距离的奔袭,市民大量购买小汽车,这直接导致了广州汽车保有量快速攀升。广州交通年报的统计数据显示,2001年广州小汽车保有量20 .8万辆,此后每年以将近20%的速度增长,到了2007年底,由于全市禁摩导致汽车大幅增加,当年汽车保有量首次突破百万大关,此后继续以每年近18万辆的速度增加,2011年底,全市机动车保有量232.5万辆,其中小客157.3万辆。
如此惊人的增速让市交警部门当时感叹说,“如果按照每辆车5米的长度来计算,这些小汽车首尾相连可以排到674公里。这是什么概念?按照双向多车道换算,这些车能把中山路、东风路、环市路、广州大道、解放路、天河路、中山大道、黄埔大道和内环路全部排满。”
南都记者查阅历年的交通年报数据显示,最迟从2008年开始,主城区主要干道中非常拥堵(车速低于20公里/小时)的比例已经占33%左右,比较拥堵(20至30公里/小时)的占32%,而基本顺畅及以上(30公里以上)只占35%,花了十年治愈的堵车变本加厉地回到了市民身边。
有了前十年搭建成的“两环七射”路网骨架,广州主城区已没有更多空间修建更多的高架和道路。这一次,政府选择大力发展地铁线网,以地铁替代私人汽车作为治堵的首要应对措施。
为此广州市以每年40个亿的专项资金投入地铁建设,这一数据几乎是过去的两倍。巨额的投入换来了跨越式的发展,十年间地铁长度从26公里攀升至236公里,几乎翻了10倍。不过地铁线路增加的速度却始终赶不上客流增加的速度,2号线、3号线、5号线,每一条新开通的线路都迅速被汹涌的人流塞满。201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广州地铁一号线饱和程度为0 .81-0 .86,高峰时间车内比较拥挤;二号线饱和程度0 .85-0 .92,非常拥挤;三号线饱和度0 .93-1.01,已超过额定运能,高峰期拥挤不堪;五号线饱和程度0 .84-0 .93,非常拥挤。
当广州地铁客流密度在2011年超过北京上海,成为全国第一之后,它已无力再分担继续膨胀的客流。作为和修建地铁的并行举措,广州也不得不在狭小的老城区既有路网骨架之内,对局部道路交通黑点进行改良。2009年,在时任市长张广宁多次调研视察下,政府开始加大对交通黑点的整治力度,并首次全面系统地公布了城区内58处交通黑点和对应的整治方案。但这种点对点的个案式整治相对于整个治堵局面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严峻的现实让广州不得不在2010年亚运会期间实施单双号管理,亚运一结束,拥堵随即也回来了。
10年代行政手段缩减需求
一系列文件透露,广州治堵将以加强交通措施管理为主,相关行政手段不排除加码可能
后亚运时代的治堵措施原本波澜不惊,2011年初广州市政府出台了一份经过国内外30名交通专家审定的治堵30条。由于30条措施基本为老调重弹,又没有纳入公众呼声最高的“限制公务车”等条款,这份文件当时被规划专家、中山大学教授袁奇峰称为“史上最没担当的治堵方案”。
2012年,情况急剧变化,尽管此前市政府曾在不同场合强调不会限牌和限外,2012年6月30日晚9时,在公众和媒体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市政府忽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广州将从7月1日起对小汽车限牌,一年内小汽车增量控制在12万,平均每月1万。这一数字是限牌前广州年新增小汽车数量的一半。
这是广州首次动用行政手段、以强行减少交通需求的方式治堵,在治堵手段和措施上开启了广州治堵的新时代,同时也暗示了过去二十多年广州治堵所遭遇的困境:情况已恶化到非动用治堵“重型武器”不可的程度。尽管此后市长陈建华、常务副市长陈如桂、市交委主任冼伟雄都在不同的场合解释了限牌的巨大好处:减少拥堵、遏制尾气排放,但其巨大的副作用:对广州汽车工业的冲击、即将实施的限外对珠三角一体化进程可能造成的阻碍,官方却鲜有令人信服的如实说明。
为了促进公众理解政府交通治理的努力和决心,此后4个月内,市交委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开始公布广州的交通家底,先是晾出2012年广州交通发展白皮书,接着是十二五交通发展规划、公共交通发展规划、水上交通发展规划等红头文件。它们全部公开,并向公众征询改进意见。这些文件透露了未来治堵的全新信号:广州不打算再靠巨大的交通设施建设改善现在的处境,未来将以加强交通措施管理为主。
新信号暗示了在限牌和即将实施的限外之外,广州并不排除其他用行政命令强行缩减交通需求的可能。这不禁让人担心,万一限牌和限外无法取得令人满足的效果,行政管理手段有可能加码,不久前市交委出台的交通需求管理征询意见就表示,世界各国治堵经验中还有收拥堵费、收高额登记税、单双号限行等等措施可供借鉴。
广州实施治堵至今已二十多年,采取的措施也不计其数,至今仍陷于越治越堵,而拥堵的源头———单一中心的城市空间格局、高度汇聚公共资源却始终没有根本性的转变。在土地财政的经营思路下,市中心昂贵的地皮更能给城市发展提供足够的资金,于是,尽管周边道路早已处于满负荷状态,但数不清的新城依然借着旧城改造的机会在主城区拔地而起,每个新城将容纳数十万计的居住和就业人口,而如何处理随之而来的交通则缺乏深入的调研。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不彻底跳出现有的单一中心城市格局,无论采取多少强制降低交通需求的措施,都只是对细枝末节的技术性修补,广州依旧无法跳出“治堵”循环中。
一个城市的格局是其政治经济结构在空间上的投影,广州治堵,除了需要限牌等技术手段之外,更需要大环境的体制变革,因为治堵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
微建言
开征拥堵费,治堵还是添堵
院士钟南山(曾在去年全国“两会”期间表态):汽车尾气是造成PM 2.5最大的元凶,收取拥堵费对减少汽车出行数量有促进作用。
@林滤山:关于择机开征交通拥堵费,在一项网调中,88%的网友持反对意见,连原先就提过提案的市政协委员韩志鹏也直言“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对于市停车场拟涨价的问题,市民褒贬不一,有人提醒“治堵不要成了敛财机会”。
@肥茄肉饼:政府公车出行收不收拥堵费?收了能不能报销?如果可以报销,又是增加纳税人养公车的成本是吧。限了普通人的车,政府公车更加畅行无阻是吧。
@ C isy- L:有版你睇,新加坡车比广州少,平均司机素质比广州好,道路设计比广州合理,但是征了拥堵费之后塞车路段继续塞车。理由好简单,因为返工嘅仲系要返工,返学嘅仲系要返学,呢啲冇得变。就算塞,坐私家车里面塞都好过系公交车度塞,仲要担心打荷包嘅。
@柳塘风:拥堵费这玩意与公车无关,就是针对拥有私车的且是中产及以下阶层的(富人也在不乎这小钱)。
“限外”、单双号限行靠谱吗
@广州陈扬:我有点糊涂。为了让广州限牌有意义而拉上全省人民陪绑作为省城说不过去,但不限外又对省城人民说不过去。还是限公务车吧!
@政协委员韩志鹏:其实治堵当务之急不是停车场差异化收费,不是开征拥堵费,而是与限牌配套的限外。否则限牌毫无意义!相信政府总不会无端端让广州市民去竞买或摇号吧。当然,作为省会城市限外地车一定要有尺度,例如分时段和区域实施。
@广州笑爹:“限”本身就是不明智的做法,应该做的是疏导……大力发展公共交通喊了这么多年,地铁多了,公交多了,为什么还不够?为什么?花钱请各方面专家论证一下嘛。
@ su mmerest:单双号限行有效,另外就是降低地铁费用
@陆信强:最有效方法就分双单日行驶吧!你看广州举办亚运会期间汽车分双单日行驶道路不是畅通无阻吗?
治堵先治不文明
@厦门浪:治堵先治不文明的驾驶行为吧,路边随意停车,占用通行主干道,任意变线,特殊车辆横行干扰正常行驶等,这些影响干道通行的常识问题都治理不好,谈何学习国外先进交通管理?
@肥仔的一些事一些情:懒政~~我觉得很多路口建设天桥,已经可以很好地改善道路的流通量。不过天桥往往建设在不需要的地方。急切需要的地方却不建设。
@路况电台王雷:治堵最重要的解决方案不是让车少,而是怎么合理利用现有资源,让用户可以及时知道相关路况信息。
@ Jo h n - w b:只有集思广益,效率才高,效果才好。不能一味地收费,这样只能治标不治本。元芳,你怎么看?
微博征集
治堵建言请@南都广州
继限牌之后,去年11月广州又出台治堵“30条”,提及拟收高额登记税、单双号限行、部分路段或开征交通拥堵费等一揽子措施。你怎么看广州治堵“30条”?除此以外,还有何良方妙计?
今日起,本报发起“治堵”意见征集活动,欢迎网友私信@南都广州,或在@南都广州发布的征集微博上留言,本报记者将整合网友意见,捎给交通部门,一起为广州治堵出一份力!
AⅡ03-04版 专题统筹:魏凯 李陵玻 采写:南都记者 魏凯 实习生 黄露
摄影:实习生 林宏贤 南都记者 冯宙锋 资料图片鸣谢广州市档案局提供 制图:金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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