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销商成为西雅图“钉子户”之路

　　记者  张小雷

　　一个卖车的经销商为何非要在西雅图租金昂贵的闹市中“栖身”？“混迹”在西雅图downtown这么多年来，米勒从没想过，有一天可能他会呆不下去。

　　在中国，汽车经销店得讲究气派，但在大洋彼岸，美国西雅图的市中心，有这么一个卖车修车的地方，实在是“小的太不靠谱儿了”。

　　老板布拉德·米勒(Brand Miller)之所以还能将就着经营，靠运气，也靠自己的那股“倔劲儿”，硬是把巴掌大，只能容下一辆车展示的地方，变成了“一只下蛋的鸡”，就连受过“高等教育”的一对儿女，都心甘情愿地留在“老爸”的地界儿上接着“混饭吃”。

　　曾经的繁华

　　“location，location还是location”是地产界不变的信条，但这只能针对出钱的地产商或是投资人而言，一个卖车的经销商为何也非要去趟这潭“浑水”，非要在西雅图的闹市之中“栖身”？很显然，每英尺300美金的月租绝不是米勒留下来的理由，要知道在郊区租房的价格只有这个价钱的1/30。

　　25年前，米勒在西雅图downtown开设了这家专门卖丰田车的店面，5年后，又在步行10分钟之外的地方，开了一家本田店。尽管当初的设想已几经变换，但环顾四周，看到曾经的竞争对手不堪租金上涨的重负，纷纷搬离，米勒的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喜悦，相反会偶尔感到一丝凉意。

　　经营本田车店面的建筑物始建于1928年，店面的前身，是一个出租马车的车行兼在二楼有供客人歇脚过夜的床位(也就是通常我们所说的大车店)，自租下店面那天开始，有怀旧情结的米勒就一直努力在保持着它的原貌，时光荏苒，米勒总能从那厚重腐朽的木结构建筑中感受到时空穿越的魅力，更何况，正是这里的“复古风貌”，引来了很多买车的“游客”， 一时间里，米勒的 “卖车”主业倒成了“副业”一样，而前来“看热闹”的人多数也会慷慨解囊，省去讨价还价的麻烦，开车走人，只为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个谈资。加一句，这当然是在上世纪90年代末高科技泡沫破灭之前的景象了。

　　老天爷总是公平的。如果说米勒早年在“卖车”上的顺风顺水纯属“歪打正着”，那么这样的好日子米勒并没有享受多久。毕竟不是什么“神圣古迹”，本打算借人们的“猎奇心”在卖车上大赚一票的米勒，随着到访者的日渐稀少，“幻想”也随之泡汤。

　　“别看我的地方这么小，但在那个时候，微软、波音的雇员没少在我这儿买车，而且我是周围地区里毛利率最高的一家。”回忆起当初的门庭若市，米勒还是很得意。

　　习惯了一种氛围，要离去很难，若要留下来，却更难。

　　另一扇门

　　徒步走进米勒设在一楼的展示间，除了可以容纳下一辆普锐斯的位置，所剩空间无几，用米勒自己的话讲，“剩下的地方就连让一只猫打秋千的地方都不够了”。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谈何“改变和发展”？

　　上帝在给你关上一扇窗的同时，一定会为你开启另一扇窗。被逼上绝路，又不愿搬离downtown这片爱土的米勒，这“另一扇窗”究竟要如何打开？

　　通常站在一楼，来访者会被轰然的一声巨响吓得想要在瞬间逃离，以为发生地震。其实不用紧张，这是在二楼忙碌的机械师门正在将拆卸下来的汽车轮胎丢在地板上所发出的巨响。自从决定留守Downtown后，米勒将原来设在二楼的心爱的办公室改造成了“工作间”，业务重点也从“卖车”转移到了 “售后服务和维修”。

　　其实，米勒原本设在二楼的办公室的空间还挺宽敞的，最初是因为来访者上楼不便，就将办公室放在了楼上，展示厅将就着在一楼；后来是因为楼上成了旧时大车店的“活标本”，“卖车”生意亦由此衍生，也就没有改变的必要了。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生存下去，于是二楼的还足够“大”的空间，被改造成了可以同时容纳30辆车进行维修保养的地方，而米勒的办公室则顺理成章地搬入了光线昏暗的地下室，与一排排整齐摆放汽车配件的木架子毗邻。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在downtown的停车费高居通胀榜首的日子里，米勒如何才能吸引消费者上门呢？“免费停车”是米勒必须要打出的牌，否则就更不会有消费者上门了。但仅仅如此还远不够，一方面在附近租用大面积停车场的费用太高，即使此招引来了消费者，也未必是赚钱之道；其次，对于在downtown工作的上班族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一切都必须为效率“让路”，米勒对此知之甚深。

　　为了在最大限度上节约消费者的时间，米勒将店面的营业时间定为从早上的6∶50直到深夜的12∶30，目的只有一个，给来店的客人在时间上留出最大的灵活度，使他们白天，无论在哪个时间段内工作的同时，即可完成对自己爱车的保养和维修，不必要再占用休息或是陪伴家人的时间。

　　这一举果然奏效，如今在西雅图downtown北边的一隅，开车经过的路人总能发现那盏开得最早却关闭最晚的灯。如今西雅图downtown的上班族若要保养车，Millers’ Toyota 成为了首选，而人们似乎也早已忘记了，这里也卖车。

　　“痛苦”的留守

　　门店前的单行道，让本来就隔两条街的免费停车场变成了8条，不忙的时候还好，一忙起来，免不了有不耐烦的投诉客人；附近正在兴建新的交通枢纽站，如果前一晚下了雨，肮脏的混凝土堆堵住车子的入口是常事儿；还有门前的那些“老树”，都在市政府备案注了册，想要随便修剪正挡在门脸儿前的树枝，纯属做梦，到了秋天，只能麻烦员工没完没了地清扫。

　　“这些都还算不了什么。在downtown做生意，最受不了的就是市政‘官僚主义’和那些与之相关的各种名义的赋税。”就算是最热爱这里的人，米勒还是会时常抱怨，抱怨他靠一天近20 小时，一周6天辛苦赚来的钱，都被无情地“剥削”掉。

　　米勒最不愿别人问他的，就是他两家门店的租金到底有多少，或许那是他仅存的一点秘密了。据说，他当时签约，一签就是20年，房主是“信托基金”，只要把律师搞定，就不怕业主找上门谈涨房租。但就算在房租上占了便宜，米勒也不愿意总是被市政部门骚扰，因为赚到兜里的钱再掏出去，心里总不会好受。现在，每年米勒为两家门店所缴纳的地税(Property Tax)和相关税收就高达90万美金，而在附近的郊区，这项费用只有米勒所缴纳的五分之一。

　　这不，麻烦又来了。市政府刚为西雅图downtown规划的通勤车(住在郊外的人将汽车停在downtown边上的大型停车场，再搭乘通勤车到达城内的办公地点)路线，刚好从米勒的店门前经过，每年6.7万美金的区域改建费(local improvement charge)是跑不掉了，但这并不能给米勒的生意带来一丝好处，或许还会因为人们的车不用再开进城而损失掉不少客人，但这钱你也必须得交，或许明天一大早儿，米勒就能在自己的门前发现“your tax dollar is at work”的路牌，但心里却会怒骂——“什么狗屁愚民政治”。

　　事态发展到今天，米勒也不是没有想到过“离开”，“只是时机还未到来”，这是米勒自从有了“离开”的想法后，最常安慰自己的一句话所谓的“离开”并不是要离开他所“依恋”的downtown，而是试图转行做些其他的生意。

　　去年冬天，西雅图连天大雪皑皑，“粗盐”成了俏手货，价格几天内就翻了番。于是乎，米勒就为来年囤积了2万吨的粗盐，可不料老天并不配合，如今还在地下室内囤积如山的一包包塑料袋，似乎时刻在提醒米勒“除了修车，你做不来别的”。

　　就算生意做不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整天淹没在downtown那些衣冠楚楚的房地产经纪人中，不在房地产上赚上一桶金，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可米勒的老祖宗，压根儿就没烧这烛香。转来转去，好不容易看上的一处房子，地理位置、面积、价钱，哪儿 都合适，可偏偏房子以前属于一家生物研究机构，据了解，是专门用来存放做实验用的“尸体皮肤”的，思来想去，米勒最后还是放弃了。

　　“如果当时把它买下来，现在再卖掉，我就不怕别人给我涨房租了。”米勒四处寻找的机会终以碰壁收场，他只得“收心”，继续钻营自己的“修车”行当。

　　尽管米勒的租约要分别到2014年和2020年才到期，但这也一直是米勒心中最大的担忧。近年来，尽管普通住房的价格没怎么涨，但商业房产的价格却节节高攀。随着亚马逊、微软和华盛顿大学医学中心“移师”北上，仿佛给西雅图downtown的商业房产市场注射了兴奋剂，价格一路狂飙。米勒暗自琢磨，说不准那天，信托基金的“子女们”就真的会找上门来。不过这些大企业的入驻，也给米勒带来了新的希望，在米勒眼里，亚马逊一次性招募的6000名员工，已经成为他说服自己伺机扩大经营的最好理由，于是，米勒又开始忙碌开了，只不过这次，他是在为自己寻找有更大空间的店面。

　　“目前，还留守在downtown的人几乎没有了，”米勒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几幢大楼，“以前雪佛兰、福特和克莱斯勒的店就在那里。如果不是我的运气好，我也早就不在这里了。”

　　作为最后的“留守”人员，米勒做了不得已的抉择：保住丰田，将本田搬到郊外，这样，尽管在downtown的丰田不赚钱，亦或赔钱，也可以用本田的利润来“养丰田”。至于为何一定要“留守”，米勒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尽管我的店不是最好的，但它是最有个性的。”米勒对此的解释轻描淡写，但所用言辞，已经将他苦心经营的“事业”赋予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