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16日上午10时许。人民大会堂。十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会场。吴邦国宣布进入一个牵动着企业界汽车界核心利益、价格、利润的环节：“现在表决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所得税法草案——根据代表们的审议意见，法律委员会对草案进行了修改，各代表团再次进行了审议。法律委员会根据再次审议的意见提出了草案表决稿，主席团会议决定将这个草案表决稿提请本次会议表决，请按表决器。由工作人员宣读表决结果。”

　　工作人员唱票:“赞成2826票，反对37票，弃权22票。宣读完毕。”

　　吴邦国宣布：“通过。”

　　由于是无记名投票，无法判知各位代表的投票情况。但是，假设每位代表都完全忠实于本企业和集团的利益，那么，反对的27票中也许就会有来自神龙集团的刘卫东代表、来自广汽集团的曾庆洪代表、来自长丰集团董事长李建新代表，因为神龙集团目前是以雪铁龙和标致两合资品牌为主打产品，广汽集团目前是以广州本田和广州丰田两合资车型为主打产品，依据新法，他们的税赋将大幅增加。刘卫东告诉记者：我们是开发区注册的中外合资企业，以前享受的优惠比较大，我们的所得税税率一直是15%。两税合一后，将从15%到25%，增加了10%，影响肯定是很大的。广汽集团同样如此。

　　而来自上汽股份的陈宏代表、来自一汽集团的竺延风代表感受就可能更加复杂一些，因为他们执掌的企业中包括合资和国有企业，但是目前的利润来源还主要依仗合资企业，而上汽集团、一汽集团的荣耀又主要依仗国有企业和自主品牌，真有点有口难开的味道。弃权的22票中会有他们吗？或者，反对的37票中有他们吗？耐人寻味。一切皆有可能。

　　记者在这里并非无谓揣度投票立场，因为我们看到，“两税合一”的通过和实施，在汽车业划出了清晰的损益分界线以及面对一场结果大悲大喜的两支球队。

　　当然，赞成的2826票中也完全可能有刘卫东代表、曾庆洪、陈宏、竺延风、胡友林们。因为他们具有人民代表的觉悟和高度，完全可能高屋建瓴，超然于自身企业的考虑问题。刘卫东就高调表示：这是大势所趋，中国政府在进入WTO的时候就承诺了，必须考虑内外资的税率统一。国家税务总局为此也进行了很多的调研，包括也到神龙来进行过很多讨论，也是内外资企业进行公平竞争的一个基本环境……作为企业管理者来讲，既然现在神龙公司能交所得税了，就是已经赢利了，至于是交15%还是25%，问题都不大，这也是企业的社会责任。

　　然而，倘若他们不是中国的全国人大代表，而是一个纯企业家，会觉得多交10%的税“问题都不大”？在这点上与他们利益与共的外资合作伙伴的表达更直接一些。3月8日，本田技研工业株式会社专务董事兵后笃芳在接受日经社记者采访时表示：“对中国政府做出的税收政策变化，我们正在考虑，若出现一些极端的情况，我们也会采用极端的对策。”——本田在中国的合资企业广州本田为例去年利润为51.59亿元人民币，如果多上缴十几个百分点，将减少约5亿多元人民币利润，兵后自然高兴不起来。

　　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大多合资企业对此的表态是不公开反对，“纳于言而敏于行”，但合资利益集团曾经成功地将这场表决拖延了很久——2000年，财政部就着手调研两税合一的可能性；2001年入世后财政部着手起草合并方案；2005年，财政部部长金人庆呼吁：“统一内外资企业所得税税率已经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然而此后不久，54家在华投资的世界500强跨国公司向财政部、商务部和国家税务总局提出书面意见，要求延长税收政策优惠期，对中国实行两税合并表示了不同意见，两税合并的草案最终搁浅。就在去年，种种迹象表明内外资企业所得税“两税合一”方案将有可能最终敲定，令人意外的是，原计划定于去年8月份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的两税合并立法再度搁置。而原定立法计划确实已无法按时完成，再次给人们当头泼了盆凉水。

　　面对一场拖延6年之久的博弈和战争，人们不问可知，3月16日上午，来自吉利汽车的李书福代表、来自江淮汽车的左延安代表、来自立帆汽车的尹明善代表、来自辽宁曙光汽车的李进巅代表在人民大会堂一定是毫不迟疑、像扣动扳机一样按动了“赞成”的表决器。

　　“赞成”、“赞成”、“赞成”、“赞成”！2826赞成票中，包含了诸多中国企业的共同愿望和热情。而本次通过的“两税合一”草案核心内容：国家将不再根据内资外资划分所得税税率，统一采用25%的税率征收企业所得税，但对老外资企业实行3-5年的过渡期，也体现了对汽车合资企业缓冲的考虑和折让。

　　同样与此前不明朗的揣度截然相反，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自主品牌们的狂欢。李书福代表说：这是我们非常欣慰的看到这样一个发展态势。所谓的公平、公开、公正，不光说的两税合一，还关系到国营企业和民营企业的平等竞争问题，外资企业和中资企业的平等竞争问题，合资企业、民营企业和外商投资企业等等；李进巅代表说，两税合一是我们内资企业，也是汽车生产企业长期以来的内心呼唤和期望。目前，外资企业现在享受15%的税率，现在他们要升10个百分点，我们降8个点。

　　我们听得到他们内心的笑声，听得到人民大会堂外的笑声。

　　“内资、外资企业能够统一税率，这当然是件好事情！”哈飞汽车销售公司副总经理张抗洪认为，在我国汽车市场启动之初，国家为了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和产品，向外商提供了一些优惠的政策和丰厚的待遇，为促进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当时以市场换技术的策略和多种形式的合资合作，都是对的，提高了中国汽车工业的整体水平。”张抗洪说，“但是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到今天，已经具备了相当水平的技术和实力。像我们这些奋力打造自主品牌的内资企业，要求与外资企业一起，回归到同一起跑线上，用我们的实力与他们公平竞争，共同开拓潜力巨大的中国汽车市场。”

　　长城、天津一汽、比亚迪汽车等多位自主品牌汽车公司负责人均表示对两税合一的强烈关注和支持。“这应该是中国汽车发展的一个机会”，天津一汽销售公司总经理助理党仁说。长城汽车公关部部长商玉贵表示：“我们终于可以和他们(合资汽车公司)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难掩兴奋。

　　“两税合一”是一个牵动着企业界汽车界核心利益、价格、利润的巨变，是一场拖延6年终见了局的博弈。面对这个结局，自主汽车企业多年奔走呼号、尽情欢呼；汽车跨国公司、合资公司“超国民待遇”已成过去、郁郁不乐。它对行业的影响无可复加。虽然它直到上周周末才发生，目前尚未及形成反响的风暴。但是，这是一个左右着上千亿、上万亿税收和利润转移的决定性事件。

　　目前业界将继续聚焦3-5年的过渡期合资企业每年的递增细则的制定。但是无论合资企业如何消化、何时消化递增的税收递减的利润，有一点是确定的：2008自主品牌汽车税收大减、利润递增没有悬念；吉利汽车、长城汽车H股获得利好推动没有悬念；自主品牌汽车更富降价实力和进攻性没有悬念；自主品牌汽车企业更富研发实力和资金没有悬念；汽车市场上自主品牌汽车价格更富下降空间没有悬念。

　　中国汽车业“公平竞争”的新时代始于本周，让我们保持关注。(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