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惯性

　　这时一个疑问被提出。

　　现代汽车已经是韩国的第二大财团，2005年其总销售额达到85万亿韩元。

图：最大股东和其特殊关系人持有股份的现况

　　如此庞大的企业，却没有足够的资金来偿付550亿韩元的债务，而是将这些负担转嫁到纳税人身上，这大大超出了公众的接受能力。在青岛从事汽车零部件生意的金晋善告诉《新汽车》：“尽管公司天生逐利就应该，但对现代来说，这次也未免太过了”，不过，这却是“韩国政府和公众自身原因造成的”。

　　自1960年代以来，韩国经济发展始终以大型企业为主，尤其是在“出口导向型”经济路线的作用下，当时有实力的企业都追求大肆扩张，并逐渐成为韩国经济最活跃的分子。现代集团就是在这种情势下成长起来的。为了获得足够多的政府资源，现代集团创始人郑周永始终跟随当时总统朴正熙的步伐，涉足建筑、造船、汽车等诸多领域，是典型的“章鱼式”发展模式。上海复旦大学韩国研究中心的一份研究表明，现代汽车是韩国经济发展的典型代表，政府和普通百姓希望能有这样的大企业走向国际舞台，代表国家形象，但当依赖程度过高后，他们会在一定程度上超出政府的控制。这让政府爱恨并生。

　　4月17日，金炯吉教授告诉《新汽车》，现代汽车的现状，就是让政府感到尴尬的最好例证。郑梦九希望带领现代和起亚汽车与世界范围内的汽车制造商进行竞争，并计划进一步提升公司的管理，加快进入中国、印度和东欧市场的步伐，真正成为一家世界性的公司，这可以帮助现代汽车集团和韩国提升在国际上的地位。但丑闻可能使这些努力大打折扣。

　　现在，这件事情的影响已经暴露出来。

　　在美国，乔治亚州工厂的破土动工仪式被延迟，在阿拉巴马州的桑塔菲SUV产品的发布也被推迟。加利福尼亚的汽车销售商甚至写信给现代企业高层，询问这件事情的真相，他们担心这会影响现代品牌汽车在美国市场的销售，如果操作不当可能让经销商面临巨大压力。

　　在韩国，郑梦九一贯在公司中推行的专制和对培育职业经理人的失败经常遭遇到批评。在集团内部，高层管理者的位置异常不稳定。去年以来，已经有公司总裁以及总裁以上的6个人经历了工作的变化。在这里郑梦九的每个字都是金科玉律，营运方式完全是韩国特有的家族式管理。

　　按照郑梦九的设置，在公司的所有权为其所有后，可以保证决策和运营能完全依照他的意愿进行，减少公司其他股东的分歧意见；在资金和投资决策方面，可以保持完整的郑氏风格。但在黑金事件发生后，郑氏的管理方式受到了巨大的挑战，反对他的力量逐渐增强，导致公司各方面矛盾的全面爆发。

　　4月11日，反对郑梦九家长式作风的声音日渐高涨。现代汽车工会希望会员能增加9.1%的收入，保证工会会员的人均月工资增加125524韩元。随后，起亚汽车的工人工会也提出增加薪金的要求。

　　在郑梦九强权的管理下，韩国工人薪金增长幅度一直没有达到既定的目标。据统计，2004年，现代汽车工人的报酬增幅为7.8%，起亚仅为6.2%；2005年，两家汽车制造商工人的工资平均增幅为6.9%。

　　现代汽车公司和起亚汽车公司在一个公开的信息披露中说，由于韩国工会联盟的工人参加了罢工，所有生产线上的产品可能被暂停生产。现代汽车说，在产量上，罢工使企业每天少生产1400辆汽车，起亚则说他们每天少生产汽车911辆。

　　韩国工人每年都会提出增加工资的要求，甚至有时会达到企业无法满足的地步，这对郑梦九与郑义宣父子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如果不满足工人的要求，我们绝对不会就此罢休”，参与此事的工人代表金工说。

　　不仅如此，为了能继续采用低价策略占领市场，现代汽车要求450个零部件厂商降价10%。据《新汽车》统计，现代汽车连续两年来，大约70%的产品销往海外，这样在韩元升值后，现代与起亚汽车可以获得更多收益。但这对现代起亚汽车二级、三级和诸多的转包商而言，生存压力巨大。这有可能导致相关机构对现代汽车的不满。

图为2004-2005年韩国工业出口对比一览表

　　与欧美的汽车制造商相比，现代汽车仍是一个家族企业，韩国财阀的特点在其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一项来自底特律的研究认为：郑梦九在庞大的家族内部获得认可，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将其子郑义宣培养成为接班人，使之牢牢掌控现代与起亚汽车及其最大的零部件供应集团Mobis。这决定了现代起亚汽车的特性。

　　金炯吉说：“在当下韩国经济改革时期，现代起亚汽车将面临巨大的挑战”。

图：现代集团创始人郑周永

　　政经游戏

　　现在，整个黑金故事尚难有完整的版本，但从韩国政府眼下强硬的态度来看，这个事件不会草草收场。

　　韩国济州大学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教授告诉《新汽车》：“对现代及起亚汽车的调查，一方面因为这些企业有不正当的商业行为，更重要的是，这与卢武铉政府的经济改革有必然的联系。

　　”

　　2003年2月25日韩国总统卢武铉在就职典礼上表示，他会加强对韩国经济结构的改革，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措施便是针对韩国的财阀制度。他希望“完成对韩国财阀集团和金融市场的整顿，恢复外国投资者的信心，以彻底扭转韩国经济近几年的颓势”。

　　在之后出台的一系列政策中，卢武铉政府加强了对财阀企业的出资限制，减弱他们对韩国经济的影响力。与此同时，为诸多的中小企业提供扩展空间，争取使韩国经济朝着组成成分合理化的方向发展，以便能建立“先进经济系统”。

　　显然，卢武铉的措施延续了部分金大中时代的政策。1998年2月，时任韩国总统的金大中计划改革财阀制度，改变财阀控制韩国经济命脉的状况。清洗政府、财阀、银行之间的铁三角关系，并鼓励小型企业发展，从而减轻韩国经济对财阀的依赖。

　　有观点认为，卢武铉新政意味着韩国政府与巨型财阀集团之间的角力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政府对财阀的逐渐清算，将使那些曾经受到保护的企业面临难题。

　　那时，SK集团主席Chey通过SK的上市公司和非上市子公司之间的股票交易，加强对SK集团的控制，确保自身的利益最大化。这与政府严格限制“大财阀企业”交叉持股的规定相违背。结果Chey被判入狱。这被业界认为是卢武铉政府改革的开始。

　　现代汽车在韩国经济中具有决定性作用。根据韩国贸易协会的汽车制造报告，2005年汽车贸易盈余336亿美元，汽车业出口占到所有出口部分的13.3%，在2001-2005年间，汽车业出口增长速度为25.5%，远远超过17.6%的行业平均水平，现代汽车的贡献度最大。韩国最大的银行国民商业银行(Kookmin Bank)，在世界上排名第50位，而现代汽车排名世界第六位。韩国制造业协会统计，每十个韩国雇员当中就有一个是汽车厂或者零部件工厂的工人。

　　对现代汽车集团的调整，成为必然。

图：郑梦久的庞大帝国遭遇危机

　　同时，韩国有关方面也认为，现代丑闻事件揭示了自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以来，韩国大企业集团的改革很大程度上仍然是非常肤浅和表面的，他们与世界上知名的跨国公司相比仍存在巨大的差距，做一个合格的企业公民，将是他们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卢武铉政府的改革任重道远。

　　在卢武铉政府的政策中，也有更深的目标。消除韩国财阀经营上的暗箱操作，使韩国经济更具竞争力和透明度，卢武铉政府认为一部分持有少量资本的股东通过复杂的内部交易，进行循环投资，相互持股，借以掌握对公司的支配权。这种韩国式企业的所有权结构必须进行改革。禁止个人通过私人基金将财富转移给自己的亲戚和后代，依次规避韩国僵化的遗产税制。

　　现代的案例正在形成一个测试，韩国社会将是否允许另一轮受质疑的大企业财团的权力继承，这些大企业财团正在被家族的第二代或者第三代成员操纵。这也是为什么检控机构的每一个发现和行动都会被紧密关注的原因之一。它也表明，家族大企业财富和管理权的转移仍然是个法律和社会问题。

　　目前检控部门对现代汽车集团的调查，同时集中在黑金以及郑氏父子非法的财富转移上。到目前为止，事情仍处于胶着状态，现代与起亚汽车依然没有对此发表正面评论。不过，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三星、SK等大财团身上，而且很快便有了结果。在三星家族捐赠8000亿韩元给慈善机构后，李健熙仍平稳地控制着三星集团。

　　在印度，现代汽车CEO郑梦九正在复制李健熙的做法。现代汽车印度公司发起了名为“现代汽车印度基金”的公益信托基金，支付了一张350万卢比的支票给马德拉司大学的革新基金(University of Madras' Senate Renovation Fund)，现代公司执行董事H.S. Lheem说，现代汽车不仅致力于提供理想的代步工具，同时希望为社会做更多贡献。

　　4月19日，郑梦九向韩国的慈善组织捐献价值11亿美元格罗维斯的资产，再次向韩国政府表态。有评论认为，韩国其他财团的经历可能会为郑氏解困提供一定的借鉴经验。

　　但这是否能改变已经形成的对郑氏汽车帝国的冲击，仍然需要等待。(作者 付辉 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