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国家一直对国有企业寄予厚望，在政策上也给予了种种优惠和扶持，但是在国家最重视的自主创新上，国有企业的表现却令人失望，反而是民营企业挑起了大梁。为什么民营企业会有这种“天生的”自主创新的冲动？

　　李进巅：我觉得自主创新是企业竞争力的表现，是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的表现，也是企业生命之所在。民营企业在生存过程当中，由于没有国企这么多优惠的条件，必须自己在市场当中打拼，自己给自己开拓生存的道路和空间，所以它不等、不靠、不要，一切靠自己来创造，只有像一个小芽一样破土生长，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尹明善：自主创新要有自主知识产权，你要指望一汽大众、上汽通用搞自主创新不大现实，因为是产权决定的。像我们这样的企业，当然什么都要靠自己来干。几年下来，我们已经养成了自主创新的习惯，你说民营企业天生是要搞自主创新，这话不错，没有别的路，不创新不行。

　　李书福：我觉得整个人类发展进步的历史就是一个创新的历史，而这个创新的动力和源泉在民间。看看全世界的创新，尤其是民用产品的技术创新都来自民营企业。

　　程远：三位总结得很好。现在国有企业没有自主创新的冲动，是因为他们得到的条件太优越了，一位老同志有一个很好的比喻，叫做“富家子弟不下厨”。

　　李进巅：我们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政府支持自主创新要落到实处

　　程远：现在民营企业都在搞自主创新，你们感觉在自主创新当中有什么障碍难以逾越？民营企业现在的生存环境到底怎么样？

　　尹明善：力帆是党的五中全会倡导自主创新的受益者，所以我一直说是五中全会的阳光照进了力帆。民营企业很多问题能自己扛下来，扛得住，比如说人才引进和技术。对政府来讲，主要是准入和资金。我非常高兴国家要用税收、金融、政府采购来支持自主创新。之后，我写了一个提案：能不能把政府采购车的三分之一专门用来买我们的自主品牌。

　　李进巅：只有有知识产权的民族企业的创立和发展，自主创新才能真正得以实现。现在社会舆论的氛围还不够，应该借五中全会的春风，特别是借这次“两会”为自主品牌的发展进一步开道。

　　其次是政府的资源能不能向自主品牌倾斜一下。前两年，政府向合资企业和外国企业倾斜，这两年能不能也集中向自主品牌企业做一些倾斜。汽车产业是大投入、慢产出的产业，民营企业靠自有资金慢慢滚动发展，很难适应目前汽车市场的激烈竞争，政府应该帮一把，拉一把。这个资源包括政策方面的资源、税收、土地和政府采购。

　　李书福：中国的民营企业在自主创新过程中，得到国家的关爱和有关部门的援助太少，国家和有关部门对民营企业不太偏袒，对于外资企业和合资企业太宠了。所以，我认为中国的自主创新和经济安全，一定要发挥民间的力量和民营企业的积极性。

　　程远：现在，有人觉得我们的自主品牌说得太多了，其实现在不是说得太多了，而是很不够，还需要舆论方面的支持。另一方面是政府采购问题，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韩国人只买国产车，中国人不买。我到韩国考察过，大家都说韩国人国民意识好，我觉得中国人的思想觉悟并不比韩国人差。真正的原因是：在韩国谁买了高级进口车，税务部门就要查你有没有偷税漏税，你是政府官员，就要查你有没有贪污受贿，无论是企业还是官员，谁不怕查？中国是谁坐的车越高档，身份就越高。

　　公平竞争才能决定比赛输赢

　　程远：说到准入问题，我有点担心，如果没有审批制，是不是会出现散乱局面？

　　李进巅：我觉得给一些门槛的限制还是必要的，汽车工业是技术门槛比较高的产业，需要一定的条件才能够保证驾驶者的人身安全，才能保证这个产业健康发展。我们强调的是，不管是民企、国企还是外企，在准入条件上应该一律平等。

　　李书福：历史的进步和人类的文明，一定要竞争，而且是在充分竞争的态势下，才能出现精华，才能出现真正有竞争力的企业，才能够去参与全球经济的竞争。如果国内的竞争不充分，很难出现一个真正有本事有实力的企业。这就像马拉松赛跑一样，一定大家都去跑，至于跑到最后，谁是第一名，谁是中途淘汰的，要由赛跑过程来决定，不能一开始就决定，那样是不科学的。散乱差是一个过程，不能回避这个过程，我们必须面对它，采取回避措施，就不可能有好的结果。

　　程远：前几年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有一个专家提出，我们的管理部门往往是只要结果不要过程，就是只要最后竞争的结果，不愿意要竞争的过程，没有过程，哪来结果？过去我也曾评论他们是希望“锅完肚饱”，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李书福：这个是不可能的，好像你想当总统，必须要好好学习，参加各种考试，必须参加全民选举，必须要经得起老百姓的检验，否则怎么成为总统。你说我不要这个过程，我不上小学，不上中学，也不上大学，就想当工程师，当科学家，这是不可能。虽然这个过程浪费了很多的笔、墨，浪费了很多在路上跑的时间，但没有这个过程就没有好成绩。

　　程远：实行了严格的审批制，也避免不了产能过剩，汽车行业的审批一直比任何行业都严格，但还是始终在讲产能过剩，避免产能过剩还得靠市场起作用。但是，民营企业的起步太低，而且力量很弱，合资企业现在已经形成了很强的实力，产品的档次也比较高，民营企业会不会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弱势，会不会竞争不过跨国公司？

　　尹明善：市场经济产能过剩是绝对状态，供不应求是相对状态，对这种产能过剩不要紧张，也不能放任下去，这就需要看得见的手和看不见的手来左右。看不见的手就是政府设一个门槛，即使是设了一个门槛还是供大于求，那就要市场来解决了。

　　李进巅：中国经济发展不平衡，东部、中部、西部不一样，南部和北部也不一样，造成了消费水平的差异，也造成了市场的细分。国外企业进入中国市场，不会把所有市场都覆盖了。民企要利用土生土长的优越条件，抓住细分市场的某一个特点做大做强。曙光客车的车桥就做成了中国老大，而且卖到了美国。很多企业都在采购我们的部件，我们还拿到了北京奥运会第一个大单。所以国外汽车进来是个好事情，丰富了中国的汽车市场，帮助我们提高了汽车的准入水平，但是各有各的生产空间。

　　中国汽车将与国际同步

　　程远：国家对汽车安全和环保要求越来越高，三位民营企业家怎么去应对？

　　李书福：我要告诉全世界，我们中国民营企业造汽车的水平已经跟全世界差不多了。这句话既有我们为自己壮胆的成分，同时也是有自信心的体现。我们吉利现在研发成功的发动机，全世界升功率最大，一升的功率是57.2千瓦，排放更不是什么问题。正碰、顶碰都不是问题，我们把汽车造出来，卖到全世界去，如果连这个问题都解决不了，怎么跟其他汽车竞争，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

　　尹明善：我们选择了汽车行业，第一个问题考虑的就是质量安全，如果连这个都不懂，我们就不要在这个行业里混了。另外，国内对汽车的环保要求越来越高，我们压力很大，套一句老话：压力可以产生动力。

　　李书福：我曾经写过一首小诗：“寒冬去，春天到，自主品牌撑大腰；不要吵，不要闹，埋头苦干静悄悄；欧美风，韩日潮，崇洋媚外何时了？”自主品牌是中国经济的脊梁，只有自主品牌才能撑起中国汽车的一片蓝天。

　　尹明善：自主创新将让中国真正独立，汽车业将不再受跨国汽车公司的制约。

　　李进巅：自主创新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个过程会很长，可能会有点曲折，要摔点跤，但将来一定会走，会跑，甚至会当上世界的冠军。

　　(本报记者 黄少华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