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舒城

　　近二十多年以来，中国一直在为摆脱计划经济、迈向市场经济而努力。区分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有很多指标。其中一个重要分野就是，消费者主权，还是监管者主权？在市场经济下，经济活动的主权属于消费者。消费者需要什么产品和服务，商家就会生产或提供这样的产品或服务。只要消费者的需求是正当的，一切经济活动以消费者的需求为依归，都绝对尊重消费者的主权。在市场经济下，政府的功能是为消费者的需求与商家的供应相互见面提供最大限度的方便，是帮助消费者满足自己需求而不是在消费者与其需求间设置障碍。在计划经济下，经济活动的主权属于掌管政治权力的计划者和监管者。他们的法律、政策和命令，而不是消费者的需求，决定厂家生产或供应什么样的产品或服务。监管的权力绝对凌驾于消费者的主权之上。在近年来，全国各地对电动自行车，尤其是电动自行车朝轻型电动摩托车方向发展(业内称“轻摩化”)的封杀，便是完全无视消费者主权的一个典型例子。

　　由于中国的普遍生活水平离发达国家尚有不小的距离，加上石油等能源供应日益紧张，特别适合中国消费者的电动自行车及轻摩化电动车，在各地的市场上一出现，就受到了普通消费者的特别青睐。有关市场调查表明，电动自行车的使用者主要是普通的老百姓。尤其以三类消费者特别突出，即老年人、职业女性和农村消费者。老年用户约占五分之一。他们是电动车最早也是最积极的支持者，因为电动车为他们的晚年生活带来方便和乐趣；在电动车用户中，女性占一半以上，其中职业女性是最大的消费群体，她们体力弱，还常常需要接送子女上学；近年来，农村用户的比例在快速上升，农村用户格外喜欢轻摩化的电动车，因为轻摩化电动车特别适合于城乡间短途的交通和运输。可见，电动车的“轻摩化”越来越受到消费者的热烈欢迎，而且，它以事实证明没有对社会构成什么危害。现在的情形是，一方面，市场的管理者对轻摩化电动车的生存一再发出威胁，另一方面，消费者对轻摩化电动车越来越喜欢。消费者对轻摩化电动车的需求已经完全超过了对普通电动自行车的需求。据估计，轻摩化电动车已占据了超过50%的市场份额，在2004年，675.71万辆总产量中，轻摩化电动车占了60%以上。

　　然而就是如此受民众欢迎的产品，竟眼看要遭遇滑铁卢。电动车发展原本平坦的路陡然间变得崎岖。在互联网上稍微搜索一下，就会发现对电动车及其轻摩化的“封杀、取缔、叫停”声响成一片，不少地方政府部门也纷纷对电动车及其轻摩化发出最后通牒。在限制还是发展轻摩化电动车的议题上，已经形成了以消费者和厂家为赞成方与以地方政府和自行车行业协会为反对方的两大阵营。这两大阵营的对峙恰好反映了消费者及其主权与监管者及其主权之间的对峙。

　　电动车及其轻摩化所突然遭遇的发展瓶颈，不是来自消费者需求不旺，不是生产厂家生产不出满足消费者需要的产品；而是来自市场的监管者和行业标准的制定者。其理由无非是这几年出现的新产品轻摩化电动车不合多年前制定、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条例》和《电动自行车通用技术条件条例》，交管部门无法对轻摩化电动车是机动车还是非电动车作出定性等。其实，这个背后的逻辑是很简单的。当法律和行业标准以及传统的管理办法落后于经济的发展和消费者的需求时，是根据经济发展的需要及时对过时的法律、行业标准以及传统的管理办法作出相应的调整和改进，还是把经济发展和消费者的需求遏制下来，以服从旧法律、旧标准和旧的管理办法的权威？这个逻辑应该不难理解，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现在，轻摩化电动车在中国受到了消费者的认可，受到了厂家的认可，受到了国家宏观政策尤其是国家的能源战略的支持，但是却没有受到法律的认可，没有受到行业标准及其制定者的认可，也没有受到自行车行业协会的认可。

　　按照市场经济的逻辑，相关的法律、标准和政策必须服从消费者的需求，尊重消费者的主权。如果让消费者的需求及其主权屈从于过时的法律、标准和政策，把官本位凌驾于消费者主权之上，置消费者的主权于不顾，这是同中国的市场经济改革方向背道而驰的，也不符合设立公共权力的正当目的。更不用说中国已经进入能源短缺时代。在国家层面上，也需要大力发展节约能源型的新型产品。现在，珠海的汽油已经供不应求了，却仍然不让民众骑电动自行车，开小排量汽车。在能源如此短缺的时代，放纵高耗能的交通工具，扼杀低耗能的交通工具，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消费者的主权，是公民的生命权、自由权、财产权和追求幸福权的自然延伸。消费者主权是消费者在购买、消费等自由选择的活动中确立起来的。消费者说了算，还是管制者说了算，这是划分市场经济的分水岭。对购买的限制，就是对生产的限制，更是对消费者自由选择权的限制，因而是对消费者主权的限制。其结果，轻则严重束缚经济的发展，重则妨碍到作为消费者的公民行使其自主选择的自由，他们的身心受到不当影响。限制经济发展，必然会妨碍到民众生活和工作。企业家们愿意尊重消费者的主权，生产和销售消费者喜欢的商品。对企业的这种意愿和积极性应该特别呵护，而不是无情扼杀。在市场经济下的日常经济生活中，表面上，是企业家在组织生产销售，但是真正的幕后司令却是普通消费者，是他们拥有生产某种商品的最终决定权。这就是消费者主权。因为消费者拒绝消费的产品，企业家是不会生产的。在市场经济下，消费者需求的满足，靠的不是由政府来规划，而是靠生产者和消费者能够作出自由选择。政府的根本职能是维护消费者主权，而不是维护官本位。如果把幕后司令由消费者换成执掌监管大权的官员，这就是权力经济。

　　中国的市场对电动车和轻摩化的电动车有显而易见的需求，也有企业家能够生产消费者满意的产品，那么，为市场经济服务的政府，应该怎么做呢？与轻摩化电动车遭遇类似的还有小排量汽车。实际上，轻摩化电动车比小排量汽车更节省燃料，更方便群众，占据更小的道路空间，更加环保，但是其待遇却比小排量汽车更糟糕。对小排量汽车，只是在部分路段禁止上路，而对电动车尤其是轻摩化电动车却要彻底封杀，现在温总理出来为小排量汽车说话了，那么，我们是否也需要替轻摩化电动车、替消费者主权说句公道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