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产业政策遇到两个问题，一个是部门之间的冲突，就是管辖权限和利益的冲突。这个冲突非常多。2001年，国家计委把汽车消费政策下发到各部委征求意见，每个部委都是把自己有关的那条划掉，这样征求意见回来之后，只剩下第一条和最后一条。“第一条，为促进汽车消费，特制定本政策”。空一行，“本政策自发布之日起执行”。这个一点都不是笑话。

　　第二个就是指导思想问题。1987年，中国汽车工业发展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确定了中国汽车工业新的历史时期的发展战略。那个时期提出的模式就是中国汽车工业应该采取自主开放型的发展模式。当时好多问题已经预见到了，第一，对于发展中国家引进外资后沦为依赖性工业的教训，我们任何时候都不可放松警惕。第二，要掌握引进技术，为我所有，缩短与国外先进水平的差距。但是在实际中，我们前两个合资公司，也是按这几个原则来做的。但是出现一些教训，比如说北京吉普公司，现在就不再提联合开发的事了。上海大众走了另外一条道路，就是国家设想的国产化以后再搞自主开发。问题在于它用了10年时间确实完成了桑塔纳的国产化，但是大众的产品已经从B2发展到B5，那么你再联合开发也就是桑塔纳2000的水平。

　　到了2000年，中国著名的两个汽车工业的领导，李刚和陈祖涛，分别给朱总理上书。当时行业震动很大。这两个代表了关于中国汽车工业发展战略的两种看法。李刚说，要走“开放-自主”型的道路，不能走“开放-依赖”型的道路。陈祖涛认为，与其让跨国公司产品长驱直入，还不如让它们加大对我们企业的投资，同时让民间资金进入汽车行业。这个争论一直没有结论。

　　实际上，从1984年开始有了合资企业，慢慢地，他进来以后就开始分食你的市场，这个分食的过程很慢，一开始，中国好像没有感觉到。直到入世那个时候才发现，外资已经全进来了，已经把市场全占了。这就好比是一个青蛙的故事。如果把一只青蛙扔进热水里，它会马上跳出来，如果把它扔到冷水里面，你慢慢加温，它觉得非常舒服，但加到一定温度之后，它想跳已跳不出来了。

　　2002年，承认了民营企业的地位。2003年以东风-日产的联合为标志，所有的大的跨国公司都引进来了。可能客车行业好一些。在中国的大的汽车集团里面，剩下的最后一个大的问题，就是如何维持我们在合资企业中的话语权。过去合资争对企业的控制权，现在讨论如何保持话语权。实际上已经对合资企业失去实际的控制了，外方可能只有50%的股份，但是产品、技术、工艺、开发、品牌还有管理都是别人控制的，后面的销售也已经让人家掌握起来，所以仅剩下一个话语权。

　　产业政策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产业发展的控制问题。产业发展的控制问题最近有几个比较重大的变化。一个是去年最后一天，国务院通过了投融资体制改革的决定，对于项目只采用核准制和备案制，没有审批制。但是原来汽车工业产业政策的核心就是审批制，通过审批来控制新的企业进入，通过审批来控制产业的散乱，通过审批来控制其他行业的企业进入，这样它就跟大的体制改革冲突了。那么如何改，如果把一个核心改了。那么它这个产业政策地位就更虚弱。再有就是去年12月份发改委发了一个《产品结构调整方向的暂行规定》。这个规定把所有的产业分为鼓励类、限制类和淘汰类。从1994年开始一直到2002年，汽车、摩托车的整车制造、发动机的制造、关键零部件的制造等等都是在鼓励类。到了去年12月发的征求意见稿里面，鼓励类都是车身的开发、汽车、摩托车的开发、关键零部件的开发。那么汽车制造业怎么办？不是鼓励的，也不是限制的，又不是过热的，也不是过冷的。原来一直说，汽车工业要大发展，汽车工业是支柱产业。现在连态度都不清楚了，这个产业政策还怎么出？

　　再有外资政策。中国惟一坚持住的就是中方50%的股权不能再低了。实际上，外资企业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对合资企业取得控制。采取中-中-外的方式，就是两家中方企业。例如东风悦达起亚，这样他还是50%，中方也是50%，但是中方是两家各25%，他是最大的。其次就是技术上和销售上也是人家控制着的。

　　外资政策当中还有一个就是只允许一家外资公司在中国搞两家合资企业。这个也被突破了，比如说通用，通用在中国搞了四家，上海通用、金杯通用、五菱、东岳四家，还受到表扬。丰田原来一直有两家，它把这两家合在一块给了一汽，它又腾出一个指标来跑到广州去合资了。现在最难的就是大众，大众手里攥着两个企业，哪个也动弹不了，它只能看着别人在那儿闪转腾挪。所以不是我们在控制外资，而是外资在控制中国企业。

　　那么产业政策下一步究竟会怎样？我觉得最难的一个问题，对于中国汽车工业下一步怎么发展，现在思路非常不明确。比如说，我们原来崇尚日本模式，上世纪90年代我们开始崇尚韩国模式，现在大家开始谈论巴西模式，那就非常可怕了。(贾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