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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城主 边城浪子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3月11日 09:08  网友:小呆
凤凰城主边城浪子

凤凰城

  新浪网友:小呆

  起先有很多个朋友极力推荐凤凰,雅人深至,不觉间向往起来。恰好刀刀就在那边,也不断地邀请一游,但是始终不能确定路线。最后一天在餐厅地图前扫了几眼,记下个大致方向,就背上旅行包出发了。

  车过襄樊的时候是子夜,在路上整整十二个小时,说实话已经很疲倦。中途转车不知道人流量的情况,心中着实忐忑。想想已经应约,不可失信,只有咬牙硬着头皮继续上车。同行有一路到张家界的朋友,几对夫妻情侣,虽然恩爱却似乎不是时候,很快就有人病倒了,比我还娇弱。

  车进湖南境内以后,连绵不断的群山丘陵,很是让我心生黯淡之情,何以跑到这蛮荒之地来寻芳探胜呢。过了张家界就剩我一人,百无聊赖地继续向前进发。谢天谢地,在连续乘车十个小时后,火车正点到达吉首。刀刀果然来接,于是风尘仆仆,转乘汽车向凤凰城呼啸而去。

  于路有很多山寨民居,异于北方。心中盘算着沈从文年少淘气,如何跑到城市大作乡巴佬,专写赤子美文,思绪纷纭。两个小时后抵达凤凰城,沿途看见山水人物,也就是一普通小县城,脏乱低矮,交通不便,都不稀奇。不过常见有一种小敞蓬的简易巴士,搭很多人,年轻的酷哥辣妹们就干脆挂在车身外面,手抓一跟横杆。说实话,我真怕颠簸的山路会带来意外;可是他们似乎很无忧无虑,放心大胆地在上面呼哨谈笑,甚至有两个小女孩就站在放车蓬的那几根横梁上。

  进了凤凰城刀刀开始联系旅店。我还没想到连旅店都是网友推荐的。走啊走啊,我也顺便活动腿脚;可是说实话走了半小时还是没有稀奇之处。被极力推崇的是沙湾客栈,在虹桥底下,年轻的老板娘亲自来接,这个时候开始有点儿异样感觉。虹桥安然地架在沱江上,桥上是一个封闭式工艺品小街,刀刀顺手碰坏了一个娃娃头像,他撒腿就走,我喊他别着急他也不应;但是后面并没有人追来,走远了他才慢下来等我跟上。我说这地方人没你那么小气,人家没在乎,我看着一个小店主把零件捡起来,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呢。而且这里人不叫卖。不管卖什么,他不叫卖。

  到客栈还有一段路,先要过虹桥底下,一眼看见一匹手工蜡染,生动精细,完全不是市面上的风格,不由自主多看了一眼,满店都是这种生动细致。转过犄角蜡染和面具雕刻的小店,迎面一条温柔沉静的江水,径直转身流去了,我立即大吃一惊;江边垂柳画桥,吊脚危楼,古色斑驳,四周为之一静,不由痴痴看了半晌。

  客栈在一条幽深巷子里面,青石铺路,细腻,温润,清凉。选了一间最高层的房子安顿下来,那里门廊楼梯房间布局极为复杂曲折,我跟刀刀讲,我最爱这种实用而复杂曲折的调调。背山面水呢,也是我最爱的调调。各处极为干净细致,细节处都费了心思,看得出是会过日子有乐趣的人。 

  老板娘亲自放水给我准备洗澡,空气清新,没有各类工业社会的声音,也没有作业或者谁来检查工作,心情渐渐轻松自在起来。浴罢,已近黄昏,即散发出游,打算到处溜达溜达,因为本是小城,打算看看就走的。

  从虹桥底下小船码头沿江上行,水流清澈不凉,水边铺有大条青石,因为穿着拖鞋,就径直走在水中,踢踢打打,惬意畅快之至。游人三三两两星星点点,居民也是三两踱步江畔,有人在吊脚楼下的青石上洗衣,槌声清澈,类于梦幻。一直逆水上行,走到窄窄一条木桥上,木桥摇摇晃晃,木头日晒雨淋,给我感觉不牢靠,但是大家都在上面安然地走。在江边看到不少来往采风的旅客,几乎没有商人,尽是记者、摄影家,带着专业器材;还有一些旅行家,看上去文人占很大比例。不太清楚是因为沈从文还是因为凤凰而来。

  过木桥以后,在一个城墙口看到了凤凰城红通通的夕阳。随便走进一条小巷。两边人家院子都有比较高大的围墙,围墙上有瓦顶飞檐,门上有门楼,一律古旧暗色,没有崭新气象。墙面是灰色条石或者青砖,青灰勾缝,拐角处装有洋灯,很别致的黑色铁架灰白透明罩子,上面带着一个小小檐子。路面是灰色石头铺就,干干净净,凿花已经磨得淡漠了。路过田家旧祠堂,在放着唱戏曲子,晚上有本地剧团的演出,进去看了看,高高的深深的一所老院子。巷道弯弯曲曲深入下去,就有一种简朴的美感,犹如清新的少妇,却又有几千年洗涤过,带着淡淡自来旧的颜色,不举手不投足,不抬头不回眸,也散发出骨肉间的宁静雅致。

  一条一条巷道转过去,这个小城迷住了我,我似乎走在梦里,似乎走在棉花堆里,似乎走在很久以前的一个什么时候。这些巷子有着别样的氛围,别样的气息,丝丝入扣渗透我,我开始做梦了,我不是远道而来的明月光,而是从来就在这里的凤凰城主;身边是从来就在这里流浪的刀客;这是一个梦的地方,我们走在梦的故乡。

  街上渐渐热闹了,华灯初上,店铺很多,卖着蜡染刺绣还有牛头工艺品。没有人招呼我买东西,招呼我吃饭;我觉得诧异,也感到喜悦。有很多卖泡菜的店面,我看了又看,不知道这可怎么吃;在一家旧旧的小门脸前,我说要各样泡菜买一点。女主人在吃饭,男主人来给我装菜,轻言细语慢条斯理,仔细地挑了两元钱的菜给我,我竟然有一种艺术的感觉。然后吃了一种甜的凉粉;淡淡的冰冰的酸酸的甜甜的。

  吃饭时间看看过了,终于找到一家叫做方正的饭馆,没有打烊。店里用青竹篾条编者篱笆把各桌隔开。我说天晚了,就在外面吃吧;让在街面上放了张桌子,要了小菜和啤酒,一面看着清秀的苗家姑娘过往,其中有一个穿白长裙的长发女孩,给我留下了安静的侧影。

  这个时候一个穿红衣服的店小二,跑过来陪我们喝酒,并且跟刀刀聊起天来,两个人一杯一杯地喝,叫我“自便”;我也只好自便。稍后圆月升起在深蓝的天空,那些很高的有飞檐的屋顶和照壁在月光下线条极其清晰。这个红衣服的店小二胳膊上有刺青,但是看上去很温和。我估计他醉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一个长相非常俊美的男孩过来跟我们讲,他们晚上要出去打架,不能让他再喝了;一会儿以后店小二就垂头坐着,看样子今晚是不能打架了。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哪里的年轻人都一样,要有一个打架的时期。

  饭后在街上乱逛,看见一些漂亮姑娘在发传单,其中一个看了我一眼,过来给我一张,原来今晚有篝火晚会演出。仔细地打听了时间,决定晚上不坐船了,要看篝火。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流连一会儿,就到了时间。我们两个人花了二十块钱买票进场。是一所学校的大操场,没想到学校的楼房也是有飞檐的,不象内地的房子光头光脚,一点内涵花样也没有,傻乎乎的。操场上人不多,一个老太太在叫姐姐,我看了看,答话的却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原来小姑娘是演员呢,跟这些老街坊邻居很熟。

  圆月在头顶,丝丝凉气袭来,颇有寒意。但是开场锣鼓一响,篝火点燃,大家又纷纷向后退去——热浪滚滚,气氛腾地一声热起来。表演是专业的,字正腔圆有板有眼,而且没有表演的感觉——朴素,自然,认真,热烈。节目的名字没记住,敬酒歌唱罢,所有的观众都站起来要酒喝——我和刀刀也喝了,有点酸而且辣。我喝了不大喜欢,他却赞叹说的确是上好的米酒。有一支舞蹈给我记忆很深刻,男女对舞,一边打鼓一边跳舞一边眉目传情谈恋爱一边撒娇生产丰收抗敌。所谓刚健婀娜,不屈不挠,优美而勇敢,大概就是这样子。生活是美的,劳动是美的,对欢愉生活的爱好和赤裸追求也是美的,我疑心这里有别样的文化,这里的文化从不遏制激情,并且礼赞着生命本身的激情。

  十点钟晚会结束,街上人并不少,我们溜达着回去,看见虹桥底下有小吃,就过去挑了一些东西,随便让他们烤来下酒。是夜,凤凰城主和边城刀客在此把酒畅饮,直到明月西沉,世界已经完全安静,只有天籁生发。这天晚上我决定在此多停一天。我也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古城,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给我这么宁静温馨的感觉。我要熟悉这个给我迷梦感觉的小城。

  第二天凌晨起来并不着急,在店里吃了早餐,打听了我们可以去黄丝桥看看真正古城风貌。有一对情侣与我们同去。这里物价并不因为旅游而上扬,旅店、三轮车、去各景观的旅游车都不涨价,这使人诧异,也使人赞美。商量包车的时候来了一辆大巴,于是乘大巴前往黄丝桥。

  黄丝桥是个石头古城。城墙整个儿用青条石筑起来,我们先在城里逛了一圈,看见鸡鸭牛羊,满地稻草;这里的人自然到了对外开放的同时并不改变自身生活习惯的程度。我不由地想起了东床坦腹的故事,跟刀刀笑了几次。这期间记起秋池离这里非常近,就跟她联系,请她过来晚上一起喝酒。她一口答应了;但是后来又打电话说实在走不开;我离开的时候可以见个面。我听了很是扫兴,就跟刀刀说,本来今晚可以有两个美女陪你喝酒游船,可惜只剩下一个了。

  我们从另一个进口上城墙的,绕着城墙走了一圈,没有买票。到一个卖工艺品的农妇家里,有一把苗人用的刀,刀刀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刀已生锈,有缺口。我询问是不是真用这种刀子来拚杀,农妇说是的。听了以后在看刀就有点儿恶心的感觉。这家有一个天才儿童,十二岁,作画感觉不错,意思笔力也好,我认为他应该被送到北京去进修,但是没有说出口。也许真是深山出俊鸟,北京那些地方只会出北京土包子。

  石头城并不大。其实这种所谓的石头城并不足以抵挡进攻,也不足以发起还击;只是暂时避难或者集中起来被屠杀的小寨子。刀刀爬上城墙作站高望远状;又拿了一杆枪作英雄状,摆好姿势让我给他照了相。太阳渐渐热烈起来,我没有带伞也没有带墨镜,一下子晒得很难受。突然听见一阵可怕的叫声,刀刀说是杀猪,我疑心是杀牛;在城墙上很容易就看家很多院落里摆着新鲜的牛头。

  这个地方实在是很有意思。简单甚至落后的生活,她的朴素肮脏简陋跟其他农村地区没有很大区别,但是却分外安静,人人都很斯文安详,从不大声喧哗。听说这里还保持着一种古老风俗,如果有两人当街打架,别人是不来劝阻的。

  回程的时候顺路去了南长城。没走正路,又是缘坡下沟涉溪而过,只有草没有树,很晒;刀刀看见一座碑,千辛万苦爬上去看看是什么孤魂野鬼,湮灭在此,惹得另外几个人也过来看热闹。我在溪边等他,顺便看看景致,但是他过来以后却毫无所见的样子,没有汇报见闻感想。到了南长城我已经困乏不堪,于是他去登城,我在下边一个茶楼模样的地方等他。

  这歇脚的地方原来并不是什么茶楼,而是一小饭摊。婆媳两个守着,温和腼腆,对我干坐在里面不消费视若无睹。我就乘机戴上墨镜打瞌睡,一阵迷糊以后刀刀刚好回来,向我感慨南长城已经沾染了旅游区的习气,都是大同小异的。已经饿了,我就说回凤凰城吃好的吧,于是乘车回去。到了凤凰刀刀突然想起来说我们可以去花垣茶峒,明天那里有个边边集;而且沈从文笔下的翠翠,老船家都有原型,边城,渡口,还可以看到老样子。我听了算了一下,那样行程就又要推迟一天,而时间上我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于是忍不住责怪他身为地主,怎么不安排好。这种责怪第二天下午又发生了一次,因为他掌握的火车车次不够精确,使得我本来可以去茶峒而未成行。他也自责不已。不过这也留下了以后的想念。

  还是在方正酒家吃饭,这是正午时分,食客非常多,他们非常忙。昨晚的那个小二哥酒醒了以后就成了一个精明小伙计,过来打招呼,我们点菜点酒,看看时间果然不够去花垣了,就轻松下来,盘算着买什么,再去哪里转转。这顿饭等的时间真是长,等饭菜上齐,胃口已经不行了。然后徐徐穿街而过,到了码头租船去沈从文墓地。

  文人盛名而泽及故里的典故并不少见,但像这样,沈从文成为一个地方标志性符号的,实在鲜见。在等船的时候这里有一点点不发达的旅游业的迹象了,开票的人很多而且忙乱;船夫们却还是不紧不慢的老样子。跟一家三口人同船,我坐在船头左侧,刀刀坐在右侧。上船以后我就把双脚双手都伸进水中,水草碧绿,江流如玉,一边打水一边念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时候是下午,水面游船往来很多,有时候尖叫一声作个怪相算是打招呼。接二连三的船过来,我光手光脚在水中,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后来就不敢再跟人家打口哨了,老老实实玩水。水面有很多蜻蜓,色泽神秘幽暗,幽灵一样飞着,停着,追逐着。

  到了水坝换船,来了几个卖小手工的小女孩子,跟着男游客叫卖。刀刀买了一对蝴蝶,给我一个,我就顺手插在头发上,摇摇曳曳的。在水上漂流的时间并不长,一会儿船夫就告诉我们到墓地了。

  这个墓地跟一般乡下并无二致,没有什么特色。也是铺着青石或者灰色条石的路面,一直通到墓地。在上来的拐角处有一块石碑,上面是黄永玉手书挽句:一个战士不是死在战场,就是回到故乡。埋灰处有一块从山上采来的石头,在上部抛光了一处,正面写着四行红漆小字:照我思索,可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后面写着:赤子其人,星斗其文。刀刀到处乱窜乱看,我就在上面的石阶上坐了一会儿,看看下面平缓的江流,对面和脚下连绵的山脉,枝柯交错,落叶乱飞。安静下来的时空有点迷茫,身心两忘的时候,只觉得一片大寂静。很大的寂静,蝉声在林稍响着。刀刀过来给我照了一张相。

  下去的时候来了一大伙人,年轻的导游先生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沈从文给故乡所添加的光荣,我默默地着,知道江山自古是美丽的,从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添彩;人所附加的光荣,不过因为身为个人不能排解的寂寞,凭空对前人生出的援引。我们需要一个让自己伟大或者不凡或者至少像那么回事的理由,沈从文就这样被膜拜,我们就这样去膜拜,等着自己的那一天,膜拜或者被膜拜。

  这个时候刀刀爬到一个大石头上去了,我给他拍了一张,一个小女孩子在我跟前跟她女伴悄悄讲:“我哥就是这样的,特皮……”我不禁笑了,一个游客发问:“他爬那儿去干吗?”导游很干脆地说:“摆姿势照相的。”我大笑起来,告诉他们上面有一篇文章,请教有没有拓本或者全文之类的东西,导游茫然地看着我,然后作恍然大悟状:“啊这个我们没有,啊这个他是上面去看东西啊!”我让刀刀赶快下来,很怕石头会垮掉了。

  刀刀在墓地下边曾经碰见过一个熟人,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似笑非笑地打了个招呼。下墓地的路上碰见附近居民在卖一种小吃,绿色叶子包裹着蒸熟的,我以为是另外一种粽子,结果人家笑我说不是的;我自己又不吃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所以始终没搞清楚是什么。到了渡口我们的船开走了,只好另外约了一条船,这当中有一点点小小波折,但是不至于影响到愉快的心情。回去路上我依然在玩水,已近黄昏,水面上有很浓重的腥味,水波微微荡漾,犹如活的琉璃。打几个水花,念几句歪诗,掉几句酸文,水上漫游悠悠结束了。

  整个黄昏我们都在江边盘桓。还想喝点酒,却没的卖。先走在深窄曲折的一条小巷里,走到尽头发现它通往一条大路。这条巷子里面的房舍建筑都很精致,有门楼,有院墙,我们还发现了一座旧宅子,里面有戏楼,有长廊,有很高的亭子,檐角悬挂的风铃还在。院落虽然破烂,但还是不难想象以前阔大的景象。房门都不是正面开,而是院墙那么巧妙地弯曲一下,房门就侧一点,似乎这里的人很讲究风水。路过一家楼房前,从过道可以看到江面对岸;我就沿着窄窄陡峭的台阶走下去;房子后面是条石,还系着一条船在柳树边上。我们选了一块地方坐下来,把双脚架在船上;船就移动起来,一会儿船舱里就装满了水。暮色暗下来,水鸟出来工作了,山林雾霭聚拢起来,头顶上的乌云半明半暗。这时候一定想要喝酒,就要刀刀去跟附近居民家里买酒来。刀刀一会儿果然买来两瓶啤酒,拿牙咬开瓶盖,我把酒瓶在江水里面浸了一会儿,碰了一下就你一口我一口喝起来。

  沿江两岸灯火开始点亮了,那些雪白或者灰白的房子,有着西洋式的楼顶,却是沉默的,看不见梳头或者唱歌的人影。一个本地人路过到这里洗手,跟刀刀聊起来,我一直在喝酒,没有插话。异乡是什么?对于本地人来说,这里封闭,观念落后,不发达,没钱;可是谁不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家乡呢?在大城市里,也许还会有其他的想法,譬如过于匆忙疲劳,或者太大的竞争压力使得生活的满足和趣味大大降低。但是对于我这样一个真正的异乡人,为什么却想要默默无闻地生活在这里呢?带上电脑和钱在这里隐居,写东西,在这相对安静的世界打发贫乏的一生,是不是胜过在喧嚣和纠纷中贫乏一生呢?

  水面上点点涟漪,一只小船过来又走开了,因为他们没有酒可以给我喝。在这里我成了一个酒狂,可是没有醉。是不是应该寻找一次醉的意象呢?可是,即使饮酒着,也是清淡的,我没有狂热起来,而是一次一次陶然陷入了这优美的淡泊宁静。刀刀说我是闲人,说我是走马观花,适合于玩;难道在这闲居的人,却没有我的闲情吗?水面上一圈一圈浅淡的波纹,下雨了;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却始终不过是小雨。这雨类似汉中的雨,风也类似汉中的风。我是幸运的,在离开前夜,看到细雨潺潺。

  雨小一点的时候我们提着酒瓶回客栈去,天黑了,乌云在头顶,昨夜的月色已不可寻。我们把沙发搬出去在阳台上继续喝酒,下酒菜是房东给的几只橘子,对面是沉默高大的山脉。刀刀问我看见那座山是什么想法,我说没什么想法,很自然很好啊。刀刀说,我就感到压抑。别样的谈话就从这里开始。

  我和刀刀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见面以后还算投机;彼此都很好相处。都不算面目可憎言语乏味的人,所以这两天很尽兴。谈了一会儿我们打赌说,待会儿就继续去喝酒,如果月亮出来了我请客。刀刀兴奋地说,那看来你今天晚上是请定了;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算数?我说从月亮出来就开始算数。他哈哈笑起来。

  雨一直下。出去的时候我换了一件浅黄色绣花旗袍,从包里拿出一把伞,刀刀大吃一惊,他可没想到我还带伞出门。还是在虹桥底下,吃着喝着聊着,回来以后雨还在下。我在看书,刀刀一定要聊天,一时兴起两个人大聊特聊起来;最后刀刀深受刺激,冒雨跑出去夜游凤凰,我则呼呼大睡,连梦都没有一个。早上醒来刀刀过来汇报昨夜奇闻,如何思绪纷纭,半夜上网被店主赶走。我说如果我也去,八成会被当作见鬼:头发一放,长袍一飘,翻个白眼——吓死人了。

  这是离别的早晨。雨声淅沥,别愁离绪淡淡浮起来。早餐以后,我们两人共伞,去作告别前的溜达,顺便给秋池和风月买纪念品。满街滑溜溜的,又走错了路,找不到出口。后来听见江流声声,才知道无意间绕到了沈从文墓地。这是不是别有意味呢,我不清楚;既然来了,就又上去看了一眼,和刀刀在雨中合影,默默告别了沈从文。

  在找纪念品的时候看见一座庙,所谓菩提观,进去瞻仰了一番,里面竟然有黄永玉的壁画;大略翻了一下图片。选了一副木制壁挂给秋池,给其他人选了几副蜡染,自己选了一副彩色大风美人图。回到客栈打点好行李,刀刀结账,又去了书店取书。在路过虹桥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直在找的黄永玉喝茶的茶楼——就在虹桥上面。免不了又把刀刀闲闲责怪一番。

  离开的时候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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