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蓝莲花丁丁
虽然长到了三十岁,像俺这样生在红旗下长蜜罐里的好人家老实孩子,从小怕的就是大灰狼和警察叔叔两样,别说犯事儿进局子,就连办个身份证都有人代劳,这辈子咱就没进过派出所!可万没想到呀,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活着,上礼拜,俺被人告进派出所了。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那是一个阳光特别灿烂的早上,俺急急火火地赶着上班。走到楼下停车场,看也没看就上了我的康康,打着火就往后倒,本来就慌慌张张的,再加上阳光太亮,后视镜基本上形同虚设,刚一倒车,就听见咣一声――我还没来得及下车,只见刹那间一名英姿飒爽的保安从天而降,一指我:“呔!你撞人家车了!”我一听就晕了,立刻满脸堆笑嘴里不竭气儿地说着对不起啊对不起下了车,一看一辆银色的捷达的左后车门被我不长眼地撞了一个坑。(事后一想,老子倒车没人帮着看看,老子撞车了那厮跑得倒快)。
然后我被一群保安及其管事儿的围住,顺便说一句,我住的院子由两栋住宅楼和一栋商用公寓组成,我作为住宅楼的居民撞了在公寓办公的人的车子,于是公寓物业、保卫等部门的各种头目以纷纷出动,或在步话机中传达指示的方式表达了对这一突发事件的重视。由于一时找不到受害车主,作为肇事者,我又极为配合地写下了事情经过及自己愿意承担全部责任的字据、留下了电话、甚至还被要求押下了车子的小区出入证,只差把口红涂在大拇哥上留下指纹了。然后被放去上班――不用说,迟到了。
路上我心里一直挺沉重,心想那人可真倒霉,被我这个二把刀撞了,虽然咱给人修车,可耽误人家事呀。
到了下午快下班时,我的手机响起,这时我正被一堆工作扰得焦头烂额,几乎忘了早上的事情。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不大标准的普通话:“马小姐,你今天撞了一辆车”,真的是她发音不够准确,我把“撞”听成了“中”,一下子还以为又遇到了那种“你中了一辆车,快寄钱来领奖”的骗子把戏,刚要怒斥对方,突然反应了过来,啊!不会是“撞”了一辆车了吧。确认对方的确是受害车主时,我立刻一口一个对不起,态度无比的痛心疾首,冲人家这叫一个道歉。结果,电话里这位姐姐要求我第二天早上十点到院时公寓大厅见面。
第二天是周末,但下午我有一个重要的考试,我还真感谢她把时间约在了上午。
十点整,我见到了我的受害人陈小姐。这个姐姐看上去很时髦,说话也很和气。只听她娓娓道来:昨天早上我就有预感,我的车子要出事,因为我看到你的车停得有问题(的确,我和人家本来应该并排斜着停,可我的角度产生了大大的偏差,看来不仅手艺潮,眼神也有问题)。我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没想到晚上我下楼一看,我的预感成真了(原话如此,听上去有点像美梦成真)”,我又一阵道歉。
“你看看我的车,如果这样一修,以后再卖都不好卖了”,然后就是她将自己对于旧车折价的研究心得讲给我听,“比如我这车本来可以卖9万,但现在你这么一撞,修好之后也许只能卖8万了”,这方面咱是外行,可一听她这么说,再笨咱也能听出点弦外之音了。“那,您看――”我嗫嚅着试探。
“这样好了,你先帮我修车,然后付我2000块钱,作为对我的赔偿好了”,姐姐道。什么?!我一听差点跳起来,不会吧,本来事先我问了保险公司,他们说这需要钣金、喷漆的活儿大约需要四五百块钱、一天半的时间,我本来打算除了修车外,再赔她三四百块钱表示我的歉意,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还满美丽的姐姐竟然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两千!
然后我开始阐述我的想法,我们可以采取三种方式来解决此事:首先,她可以向她的保险公司报案,说她不小心把自己的车搞坏了,她的保险公司给她修车,然后我再赔她点儿钱。这时她跳起来说,不可能!明明是你的责任怎么能向我的保险公司报案!我说那好,我们还可以采取第二种办法:即我向我的保险公司报案,我的公司来给你修车,我再赔你一定的补偿。她立刻问我补偿多少,我说三四百块如何?她立刻尖叫着指着我,就像看到到ET或者更为恐怖的生物:“三四百块钱能干什么?我家住很远,修车期间我要打车,三四百根本不够!再说,我上班的时候,公司还要让我去办事,我也要用车,这三四百够干什么的?明天我还要去看我妈……”
后来我们的谈话就在三四百和打车上班公司办事看她妈之间易扣了,约摸说了有一个钟头,我看两千与三四百之间根本没有调和的可能,叹了口气,说:大姐,求求您告我吧!
大姐想了想,掏出了手机,先拔了122,但对方听说我们是小区内纠纷就说这种事122不管,打110吧。于是又打110。
大约20分钟后,一个年轻得像我外甥的小警察开着一辆伊维柯警车来了,先例行公事问了双方的姓名、年龄、户口所在地地址,于是开始调解。这时那个姐姐又改口说给钱也不行了,我得给她租一辆车,以保证其对修车期间一切活动的顺利进行。我越听越生气,说既然咱们叫来了警察,就听他的,警察让我给你租车我就给你租。
这时那个小警察也不知道是吃拧了还是怎么着了,竟然对着我来了一句:“你可别这么说,什么叫我让你租车你就租啊?那我让你租,你现在租去吧。”哎,我这暴脾气,我说什么招您生气了?我本来的凶恶面目终于露了出来,对着小警察说:“好,你把你说的话写下来,只要你写下来,别说让我给她租车,租飞机我都干!”
小警察见我气势光汹汹竟然一时没了词儿,正在此时,此人腰间手机铃声大作,正解了他的围。但他见对着电话哼哼哈哈了两句后,手一挥,咬着牙说:“都开上车,跟我走!”
没招儿,上车,跟着警车一路杀向派出所(路上警车闯了红灯,我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边踩油门边想:妈妈的,和尚摸得,老子摸不得……
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派出所,没想到里边还装修得挺不错,一排柜台跟银行似的,里边坐着个文静的女警察,正在处理补办身份证一类的事情。
一个穿便衣还挺帅的GG刚放下电话,带我们来的小警察对他说:“杜所,就这俩,车剐了,这个说给修,这个非要赔偿,协商不成,您给说说吧”。说完拿起一缸子水,仰脖灌下,下水道似的。
帅所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姐姐,对我们一招手,说:“过来,先把各自的情况说说”。于是又问了一遍我们的姓名、年龄、住址、电话。我差点儿顺嘴把自己的血型、星座八字、性取向以及业余爱好一一报上。
自打我们进层,派出所里的一直电话此起彼伏,女警花忙得不亦乐乎,只好向帅所长求援,于是所长放下我们,来接其中一部电话,写下电话记录,然后吩咐警察出动处理。其间似乎有打架的、手机丢了报警的、还有喝多了闹事的……当个民警不容易啊,要处理这么多污七八糟的事情。正当我心时发出感叹之时,一个满头白发的奶奶在另一个比她略年轻的奶奶的搀扶下步入派出所。
见奶奶进来,帅所长暂停了手上的工作,和气地问:“大妈,您什么事儿?”奶奶倒不着急说放在,先摘下帽子,围巾,然后脱下棉衣,再缓缓坐下,方才开口:“同志呀,这两天老有一个外地女的,抱着一个孩子坐在我们家门口,说是孩子是我儿子的,要上我们家吃饭。”一听奶奶这番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吸了过来。
“那您儿子怎么说?”
“我儿子?我儿子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您儿子不在家住呀?”
“他自个儿有家,他不和我们住一块儿。”
“那那个女的怎么上您这儿找他呀?”
“我不是说了吗?他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那这女的是您儿媳妇儿吗?”
“不是!我从来没承认过她!一个外地人……”呵,这奶奶还挺大北京主义的,“我儿子不争气,以前结过一次婚,后来离了,孩子三个月就扔给我了,后来又搞上现在这个外地女的,结果又生了个孩子,他自个儿又跑了,现在这女的要上我们家吃饭,我们家哪有饭给他吃呀?
“那他们结婚了吗?”
“那女的说结了。可她又没跟我结婚,她跟谁结婚跟谁要饭吃去!”奶奶的目光一下子扫到了我的脸上:“您说是不是?”
众人的目光跟着奶奶落到了我的脸上,我顿时傻眼了,表情复杂不知如何说什么好。还好帅所长解了我的围:“啊,老太太,您的意思是不是来跟我们打一声招呼,要是这女的出了什么事儿,跟您没关系?”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瞧人家所长就是不一样,还真是“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人家一听就听出了奶奶驾到的目的。
“啊,行了,这事儿我们知道了,您先回去吧,天儿这么冷”帅所长客气地把老太太劝走了。奶奶一边慢慢地穿外衣,一边唠叨:唉,我们老两口,就靠退休金日子,哪儿还有闲钱养那个外地人……
看了半天热闹,奶奶也走了,办身份证的也走了。帅所长竟然又想起来有几个传真没发,于是开始发传真。
我百无聊赖地在屋里溜达,记住了光荣榜上所有长得帅的警察的名字;双给自己倒了数杯热闹水,还让了让气得鼓鼓的那位姐姐,她也闲得无聊,于是又试图再次说服我答应她的要求,我不干。这样几个回合下来,我都累了。这时一阵韭菜馅饺子的香味从其他房间飘了出来。旋即一个做饭大妈端着盘子出来证实了我的嗅觉判断。一看表,12点半 了。
可帅所长手里的事儿还真不少,可能是周末,人手不大够。
警察开始吃饭,我也肚子也叫开了(这时我想起了马三立大师之子马志明的一个单口相声,警察为了让两个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进派出所的人冷静,故意不理他们,后来这两个家伙因为到饭点儿饿了就自行解决了。我抬头看看了所长,虽然长得还挺帅,可不像那么有幽默感的人呀)。我又回头看看了那位大姐,只见她手持手机用家乡话讲个没完,一脸坚贞的表情。
这时一个穿便衣戴眼镜的从外面进来了。警花笑言到:“政委,您回来啦。”
原来是政委。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姐姐立即扑了上去,“哎呀,您是政委呀,我们等了一上午。这个事情都没解决……”
于是姐姐把事情叙述了一遍。我一直要求自己:不要插嘴,不要插嘴。好不容易等到政委把目光调向我,我干笑着重复了我的三点意见:一、她自己报保险公司自己修车,我赔她三百块钱;二、我报我的保险公司我给她修车,还是赔她三百块钱;三、上述两条都不同意的话,只好麻烦她到朝阳区人民法院告我。
政委听完,对那个姐姐说:“人家这不态度挺好的吗?你有什么意见吗?”
姐姐悲愤地看着我们,好像这个政委是我二舅似的,大声、快速且思维混乱地表达着她的抗议,还是我撞她我没理、她家住得远、她要上班用车等这几条。
这个政委脾气还不错,可在她说了第三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断她:“你们到这儿来不是想解决问题吗?”“是呀,我要她赔钱,可她不赔,那您说怎么办?”“我们警察也不能帮你们断这个事儿,只能帮你们协调。”为了不让上述论断再重复N遍,政委对着姐姐说:“要不这样吧,让她先给你修车,这期间你是打车还是租车都随你,你自个儿掏钱自个儿记帐。修车你找她报销,她不给你钱你再告她怎么样?”
哎呀,这个主意好呀,我立刻点头称是,举双手赞成。可是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姐姐用锐利的目光扫射了我和政委若干来回,然后手指着我,说:“我工作十几年就买了这部车,被你撞成这样,你你你―――”说罢放声痛哭。
我立马傻眼。只好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来并不用,继续哭。
还是政委有办法,把她先请进了里面的办公室,让我在外边大厅继续侯着。
在后来过去的半个小时里,我隐隐约约能听到那个姐姐的声音,大概内容还是重复她钢铁般的观点。
再后来,姐姐红着双眼出来,把我叫了进去。
政委和蔼地对我说:“这个事儿还是得你们双方协商解决,我和陈小姐已经谈了半天了,你们再谈谈。”
我把转向姐姐,她梨花带雨,抽泣着说:“你给我八百好了。”
我一听气又上来了:不干!
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估计政委也饿得不善,对我说:要不你给七百得了。
我想都没想就大喝一声:不!旋即意识到自己身陷局子的不利形势,立刻语气软下来:“政委,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这姐姐实在是要得多了点儿。这么着吧――我又转向那位大姐说‘我给您五百块,您自己报案找保险公司修吧。”
估计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五分钟后,姐姐抬起头毅然去我点了点头。
已经快饿断肠的政委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脸。
结案。
走到大厅,看到帅所长正在抽烟,我苦笑着向他致歉,他冲我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啊。”
两点整。我吃上了那天的第一顿饭。一碗米饭风卷残云之后,我突然想起下午还有一场考试!一看表,已经两点半,而考试早在一小时之前就已经开始。
我呆呆地坐着,又想哭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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