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飚

　　在美国被贴罚单

　　年前，笔者受单位派遣，赴美从事行政程序法的研究工作。因住处离学校比较远，而且在美国购买二手车非常方便，中国学生几乎是人手一辆二手车，我受中国学生的影响，从一个回国的中国学者手中买了一辆二手车。在海外首先实现了汽车梦。

　　有了车就难免会出现违章的情况，特别是停车。当我从一个城市完成访问研究工作转入到波士顿时，泊车车位发生严重困难。

　　波士顿是一个大都市，人口多，并且我访问的学校地处市中心，宿舍就在学校附近，住处附近停车非常困难。一日晚归，所有车位都已被占满，无奈只好将车停到离宿舍一路之隔的另一个区。进住时，早已听同室的学生说过，对面的区是一个富人区，停车管理非常严格，严禁夜间在马路上停车。

　　对此虽然略知一二，但总想并不一定会太严格，希望能侥幸避免罚单。事与愿违，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移车，发现自己的爱车不幸已被贴上了罚单。罚单上称，你已违反本区的停车管理规定，请你将支票寄到市政厅或者当面去交纳罚款，逾期将追加处罚。如果你对处罚不服，可以到市政厅申请听证。想到要交纳15美元的罚款，感到特别冤。再一想，自己从事美国行政程序法的研究，为什么不去申请一次听证机会，切身感受一下美国的听证制度呢。

　　于是在周末，驾车去了市政厅，找到了当日值班的听证官员。我解释说，我刚搬来住，对这里的停车管理不清楚，不知道夜间不能在路边停车，希望能免除处罚。听证官听我说明后，找了一张纸，画了一张街道图，详细解释哪一边不允许夜间停车，哪一边可以夜间停车。最后说，由于你对此不清楚，这一次免除处罚，希望下次注意。他收回了罚单，我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市政厅。

　　回国后，也被贴罚单

　　回国后不久，SARS袭来。为避免SARS的侵袭，我也购买了一辆汽车。

　　我们单位地处北京市中心，有一处内部停车场是开放式的，一些社会车辆为图方便，也停入其中。为了保证单位职工的车位，停车管理员自然要对无证车辆贴上罚单。一日，我下班发现自己的车也被贴上了罚单。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有停车证，为什么还给我贴罚单？肯定是交通协管员搞错了。

　　第二天，我带着停车证到了本地区的交通支队。我对值班警员说，我有停车证，但是被贴上了罚单，可能是交通协管员搞错了，希望能予以撤销。接待警员听后，一脸不高兴。说不可能有这样的事，肯定是我把停车证借给了别人或者是把停车证锁在了车里，所以才被贴上罚单。我进一步解释，我每天开车上班，不可能把停车证借给别人，更不可能把车证锁起来。警员听后不以为然，说既然如此，我们要调查此事。如果是交通协管员弄错了，要处理交通协管员；如果是你的问题，要处罚你。我说交通协管员每天贴很多罚单，怎么可能记得哪一个弄错了，哪一个是对的。如果当时知道错了，也不应该贴，找他核实没有用。我有停车证在这里，你就把罚单撤掉算了。

　　警员听后很是生气，说我们是重事实和证据的，一定要调查清楚后才能处理。并且说，你们单位已给交通支队惹了不少麻烦，几笔拖车费至今也没有给报销，不要再给我们惹事了。

　　我心想，我们单位有什么事要麻烦你们？你们是为机关服务的，麻烦也是应该的。再说机关的事与我现在的问题有何关系，这岂不是强词夺理？

　　当然，这样的话我只能在心里嘀咕，表面上却是另一番表现。我满脸堆笑，说你要调查核实那就调查核实吧。警员说，负责管理交通协管员的同志不在，星期一再来解决。我说我事多，你今天就把这事解决算了，再说罚单上说要在三日内接受处理，到星期一就是三天，我岂不是逾期接受处理。警员说，找不到交通协管员，你叫我怎么处理，星期一再说。无奈，我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交通支队。

　　回到机关，正好遇上协助维持停车秩序的同志。我说，我有停车证，怎么给我贴了一张罚单？她赶忙说，怎么你也被贴了罚单，你是什么车？我报出我的车名，她说她有印象，有一辆有车证的车被贴了罚单。并说，我帮你与交通队联系一下，让他们把你的罚单撤了。

　　她在办公室当着我的面给交通支队打了电话，说是有一张贴错的罚单，请给撤掉。警察在电话里满口答应。这样我又去了交通支队。一进交通支队办公室，遇上刚才接待我的警员。警员吃惊地问，你怎么又来了？我说我单位的同志让我来的，她已经跟你联系过了，你已同意把贴错的罚单撤掉。

　　他恍然大悟，是你呀，是你的不给撤。

　　我满脸疑惑，为什么不给撤？他说还没有调查清楚。我说，我们单位负责此事的同志已证实弄错了，事实已很清楚了，还调查什么？他说，不行，还要调查。我再三坚持，你要调查就请马上调查完，我没有时间再来。他看我很坚决，就说，你不想再来，就把罚单留下由我们处理，是交通协管员搞错了就给你撤掉。不过要说一句，我们人多手杂，如果丢了我们不负责任。我说，既然如此，你给我开一个收据，表明我已将罚单交你们处理。警员一听暴跳如雷，我们办事是很认真的，从来没开过这样的收据，你还是把罚单拿走，星期一再来解决。我说不行，今天一定要给解决，本来很简单清楚的事，为什么要拖到星期一，为什么要我跑几趟？在我的坚持下，警员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把罚单留下，但还是那句话，丢了不负责任，并且要保留进一步处罚的权力。我想，警察也许意识到是贴错了，打算撤掉，但不愿公开当面承认，所以采取这种方式，那我就给他一个台阶。于是硬着头皮接受了这样一个不明不白、对己不公的处理。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再来一次、再忍受这样的态度。

　　走出交通支队，百感交集。明明是交通执法错误，我还变成一个没理的，成为一个乞求者，并且还给我留下一个尾巴，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找我的麻烦。一个非常简单清楚的事情，却整整浪费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个交通支队的辖区内中央国家机关很多，服务态度和执法水平相对来说应当比较高，这里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我是一个学习和研究法律的公民，具有维护自己权利的法律意识和知识，尚且被如此对待，其他的人遇到此类事会是什么样。这仅仅是一个停车违章争议，要是别的什么交通违章乃至事故，还会有完吗，在交通支队听到看到的不就足以说明问题吗？我带着一肚子的火离开了。

　　事关执法理念

　　违章停车是一种最轻微的违章行为。对这种轻微违章行为的处理，却反映出一些深层次的执法理念问题。

　　第一，行政处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纠正违法行为，教育当事人，还是仅仅是为了处罚，树立行政执法人员的权威？行政处罚是行政执法的一种手段，但决不是基本的、惟一的手段。行政执法最根本的目的教育当事人守法，使法律得到普遍遵守和执行。全体公民的自觉守法要比建立一个庞大的行政执法机构有效得多。对于轻微的违章行为，指出其违法行为，给予警告，如果当事人认识到错误，完全可以不处罚。

　　第二，当事人在行政执法过程中，享有陈述权和申辩权，执法人员应当尊重和保障当事人的这种权利。对当事人的陈述和申辩，也有一个态度问题，是首先假定为谎言，置之不理；还是当成一种真实情况的反映，认真听取呢？作为执法人员，应当是后者。执法者不能带着偏执的思想和观念去执法。否则很难有公正和客观的执法。

　　第三，行政执法应当贯彻便民和效率的原则。对于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的案件，应当尽快结案。有的行政执法人员，明知当事人没有违法行为，就是不给结案，耗费当事人的精力。处处设置种种障碍，故意刁难当事人。这是另一种执法违法。

　　第四，行政执法的举证责任在于行政执法机关。行政机关有责任和义务收集违法的事实和证据。当事人举出相反的证据，行政机关要维持处罚，应当举出相应的事实来驳倒当事人的证据，如果提不出新的证据，应当撤回处罚决定。

　　第五，行政执法机关要勇于承认错误，国家建立行政复议制度、行政诉讼制度和国家赔偿制度，都是为了纠正执法错误或者消除其影响。如果行政机关发现自己执法错误，主动纠正，岂不节省了解决纠纷的成本。有错必纠，违法必究应是行政处罚的一项原则。而实际中，某些执法机关为了掩盖执法错误，故意刁难当事人，这是错上加错。

　　最近，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了《道路交通安全法》，推出了许多人性化的改革措施。但愿交通执法机关能以此为契机，依法行政，提高行政执法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