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黄牛”把持了上海二手车市场80％的交易，至少让国家损失了1亿5千万元的税收

　　“要卖旧车吗？估价合理，手续简便！”

　　“我们有非常实惠的二手车，渠道正规，价格便宜，看看吧！”

　　从武宁路刚拐上中山北路，还没有到上海市旧机动车交易市场的大门口，记者已经被“黄牛”拦下了几次。早就听说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上海二手车市场门口的“黄牛”又开始出动，但没想到的是，复出的“黄牛”竟如此猖獗。

　　有数据表明，2002年前10个月，上海二手车成交94000多辆，是2001年全年成交量的1.5倍，但真正通过正规二手车经纪公司交易的仅21000多辆。也就是说，上海二手车市场80％的交易都通过场外“黑市”进行，为车市“黄牛”所操控。

　　“黄牛”行业的“传帮带”

　　记者注意到，在这里停放二手车并不需要任何证明，只要挂一张正规二手车经纪公司的牌子并付10块钱停车费即可。

　　隔着铁栅栏，可以看到上海旧机动车交易市场那片宽阔的停车场，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地停放着上百辆各类二手车，轿车、面包车、货车，有进口的也有国产的。

　　暗访之前，记者以为，“黄牛”理应是本地人，而且是在当地有一定人脉的本地人，否则无法“摆平“方方面面的关系。

　　通过接触，记者发现，“黄牛”大多说普通话，所说的“普通话”里明显夹杂着三种方言：河北口音、安徽口音和东北口音。不仅如此，交易市场里大多数正规经纪人也来自这三个地方。

　　对此，一位业内人士分析，最大的可能是，河北、安徽以及东北地区都曾有过相当规模的地下汽车制造产业。因为具备汽车制造的专业知识和经验，这些地区出来的人对旧机动车实际价值的评估也相当在行。“几个人出来做经纪人，成功了，回去一宣传，于是便‘传帮带’出了一批经纪人。”这位业内朋友说，安亭西上海、莘庄等几个大型二手车交易市场的情况也差不多。

　　记者注意到，在这里停放二手车并不需要任何证明，只要挂一张正规二手车经纪公司的牌子并付10块钱停车费即可。同行的朋友说，这是为黄牛们大行其道所开的第一个绿灯，只要交钱就可以稳妥地“存货”。但是，二手车要想开出去，哪怕是买车的人想要试试车的性能，也要办理有关的手续。这是因为交易市场担心有些成交的二手车逃交交易手续费。

　　“陈经纪”的生意经

　　我们同“陈经纪”攀谈了几句，发现他的业务渠道非常“通畅”，如果把二手车卖给他，他可以为你赚两笔钱：

　　一个操东北口音、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主动上来和我们搭话，问我们是不是要买二手车，他手头有“很好的货”。他自称姓陈，是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二手车公司的“经纪人”，服务绝对正规。

　　趁他不注意，同行的朋友悄悄说，正规的经纪人往往会主动出示自己的资格证书，以便得到客户的信任。这个姓陈的肯定是“黄牛”。他们大多“挂靠”在具备从业资格的二手车经纪公司名下，名片上都说自己是真正的经纪人，其中有的和公司真有关联，有的是自己私印名片。有关部门曾举办过几次二手车经纪人资格考试，第一批早在2000年3月就拿到了资格证书，但证书上注明的的每年年审却从未实行过。

　　我们同“陈经纪”攀谈了几句，发现他的业务渠道非常“通畅”，如果把二手车卖给他，他可以为你赚两笔钱：

　　一是根据现在实行的“沪牌车辆可保留牌照购新车”这一政策，先帮你把牌照卖掉，11月份新车牌照中标价是30800元，“陈经济”可以卖到33000元(记者事后询问了另外4名“黄牛”，报出的价格都是33000元)；

　　二是将卸了牌照后的无牌二手车上个沪C牌照(不得驶入外环线的上海车牌)卖掉，说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同行的朋友说，“沪牌车辆保留牌照购新车”本是个能激活二手车市场的好办法，大大方便了二手车买卖双方，但在“黄牛”的利用下，该政策并没有达到当初出台时所期望的效果。

　　目前，二手车市场的牌照大多为“黄牛”所掌握，报价统一口径，无懈可击。结果，激活二手车市的政策功能非但被弱化，牌照价格也被人为地炒高。

　　二手车市场的“黄牛”和正规经纪人最大的不同在于：经纪人只赚估价费用，一辆车的估价费一般是千分之六，即15万的车只有900元，而且其中相当部分还要交给二手车交易市场；而“黄牛”则往往采用低估高卖的办法赚取其中的价差，一辆车就是5000元，有的车甚至会是几万元。

　　在市场里，我们看到一个年龄在50岁左右的“黄牛”正围着一辆本田雅阁3.0二手车忙前忙后，旁边围着一帮人在指手画脚。原来，这个“黄牛”刚刚接下这辆成色不错的本田雅阁，正在里外擦拭，图个好卖相，卖个好价钱。

　　这时候，旁边一个年轻小伙子说：你这个车不用愁，两三万少不了。

　　黄牛说：谁知道，但愿。

　　说话间，“黄牛”打开了“雅阁”的前引擎盖。看着里面锃亮的发动机盖和“本田”标志，“黄牛”得意地自言自语：“本田”就是“本田”。

　　“正规军”与“黄牛”合唱“双簧”

　　拍卖师宣布开拍，黄牛们往往第一个举牌，有人跟着应价后，就不断加价，直到别人喊到自己满意的价位才停止竞争。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上海旧机动车交易市场里挂牌的二手车经纪公司，清一色门面窄小，看起来实力很弱。一位二手车市场老总分析说，现在的二手车经纪公司的确很难做大，黄牛办成交手续时也得向交易市场缴纳手续费，因此大部分交易市场愿意安于现状让“黄牛”养着，虽然明知大部分利润流进了“黄牛”们的口袋，但坐享其成的日子也不错，因此没有人扶持真正具备从业资格的二手车公司。

　　不过，这位老总只说了其中的一个原因。其实大多数黄牛都和这些挂牌公司有着密切的联系，否则他们的车进不了交易市场，也无法办理相关手续开出交易市场，这其中，挂牌公司至少可以收取一部分“挂靠费”。何况，这些挂牌公司其实很多都有着自己的“黄牛业务”，且占据了业务量的“大头”。

　　除了自由市场之外，在拍卖市场上也出现了“黄牛”的踪迹。

　　2003年1月19日，星期天，中山北路的上海市旧机动车交易市场。

　　每周日下午三点，上海市旧机动车交易市场要举行一次二手车拍卖，这一天也不例外。

　　这一天的拍卖看来十分成功。总共23辆二手车拍卖，有一大半找到了买主，其中有好几辆车是经过了不下20轮的竞价。不算太大的拍卖厅里洋溢着交投活跃的热烈气氛，无论是成交的、没成交的还是看热闹的，脸上都充满着满足的笑容。在一个信息极度不对称的市场里，这次拍卖取得了令多数人满意的结果，让人惊讶于拍卖这种市场形式的奇特功效。

　　但是，更让记者惊讶的是拍卖结束后两个拿着号牌的竞拍者的一段短暂对话。

　　甲：你的车怎么样？

　　乙：卖了。你呢？

　　甲：那家伙只要再喊一次价，我就不加了。你说，他怎么就不加了？

　　这两个竞拍者操着一样的北方口音。他们根本不是买车的，而是卖车的，在拍卖会上，他们的任务就是给自己的车当“托儿”。

　　类似他们这样给自己当“托儿”的，在这次拍卖会上有一半。

　　拍卖正在逐渐成为“黄牛”们卖出好车的主要手段。拍卖师宣布开拍，黄牛们往往第一个举牌，有人跟着应价后，就不断加价，直到别人喊到自己满意的价位才停止竞争。如果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就宁肯自己“买”下来。

　　记者注意到，组织拍卖的工作人员其实和这些“黄牛”很熟，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于他们参与竞拍，却视若不见。至于“黄牛”们是否按照拍卖规则缴纳押金、成交手续费则无从查证。押金制度本可以防止竞拍人的毁约行为，但是在这种拍卖中，似乎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1.5亿的巨大漏洞

　　从交易市场出来，记者粗粗算了一笔帐。

　　仅仅10个月时间，上海就有7万辆二手车被“黄牛”卖掉，以每辆车300元税收计算，国家就损失了2100万税收。再以每辆车5000元利润、20％个人调节税计算，国家还要再损失7千万。如果是整个一年，两个数字相加将会达到1亿5千万。这些还只是公开的数字，私下的买卖究竟有多少，尚难估计。

　　随着上海新车车市的日渐繁荣，二手车市场必然将随之发展起来，从现在的情形看，它并不是一个规范、有序的市场，看来，如何进一步对它进行引导和健全，如何使行业规定更加严密以保障合格从业人员及消费者的利益，都已经到了非考虑不可的时候了。(外滩记者 鞠靖 特约记者 子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