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汽车工业发展的战略性思考

　　加入WTO，对中国汽车工业是历史性的机遇。适应变化，应对挑战，必须放开眼界。

　　(一)对中国汽车产业发展方向进行战略性思考

　　1.中国汽车工业在世界汽车产业链中的战略定位问题：是成为世界的“制造工厂”还是建立国际化、独立、完整的产业链？

　　2.如何积聚和控制实现战略所必须的资源？是直接融入跨国公司全球战略还是集中现有资源、专攻局部市场？资源的分配方式如何实现由行政性分配机制向市场化分配机制转变？

　　3.政府在产业发展中如何定位？如何实现减少行政干预、放松政策刚性约束、鼓励市场有序竞争、推动行业兼并重组的市场化管理目标？

　　(二)中国汽车产业战略的成功要素

　　1.企业要有清晰的战略目标和市场定位，保持企业的独立性；协同的战略组合，成为细分市场或整个市场的领导者、追随者、参与者。

　　2.企业要有清晰的、内在价值的外在特征，如拥有产品品牌、研发技术和流程管理经验；有完整的质量、服务、流通、金融的产业链，占有一定市场份额，生产效率、财务结构接近国际水平；人力资源的结构合理和有效的激励机制等。

　　3.企业要有很强的适应市场变化的能力。企业的竞争力决定了产业的竞争力。在开放的市场环境下，中国汽车企业要具有市场竞争力，企业的经营理念、企业文化、管理能力、组织协同、市场营销、产品开发能力等方面必须与国际一流企业看齐，消费者的充分肯定和正面评价是衡量企业竞争力的唯一标准，而企业品牌市场美誉度、顾客满意度和由市场占有率、资产规模与结构、企业盈利能力、企业对产业的影响力等4方面构筑的企业价值是判断企业市场竞争力的重要指标，这需要借鉴AC Nelson、Fortune、Business Week评价体系并使其中国化。

　　(三)中国汽车市场价值转移的方向

　　开放的市场环境和价格递减的趋势，推动中国汽车持续快速增长，市场规模不断扩大，中国汽车市场将进入成长期，未来中国汽车市场价值将流向产业链下游的物流、服务、金融领域和产业链上游的轿车、大中型客车和重型载货车的制造领域。

　　(四)中国汽车产业战略内涵的转变。

　　我们清楚认识到，市场环境的变化推动中国汽车产业战略内涵发生转变。中国汽车产业过去属于国有资本为基础、行政管理为特征的产业类型，产业战略的规划是以政府直接管理、控制资源分配、企业被动参与为特征的发展模式，已不能适应全球化的汽车市场发展要求。

　　新时期中国汽车产业战略市场化的重要标志，是将政府直接参与微观经济领域的管理职能剥离出去，政府只专注于改善市场环境、建立法律体系的宏观管理职能。只有政府实现管理体制的根本变革，打破原有产业发展模式，中国汽车产业才能赢得生存与发展的历史机遇。

　　我很同意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陈清泰先生在上海“跨国公司培育与发展”研讨会上提出的观点：政府应鼓励企业在参与国际分工、投身国际竞争中提高竞争力，在提供良好的公共产品和服务同时，创造一个有效率的市场环境。

　　政府提出，集中力量支持一汽、二汽、上汽集团的发展。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体现了“有所为、有所不为”和“抓大放小”的辨证思想。关键在于，实现目标的手段是政府主导型还是市场引导型？

　　我以为，政府不应通过限制其他竞争对手进入市场而形成“三大家”一统天下的竞争格局。拔苗助长方式不会培育出企业生命力和创造力。

　　(五)中国汽车产业发展战略

　　与国外汽车制造商的竞争，如同对弈。在对手高超的陈兵布阵棋艺面前，我们如果棋力低下，即使手中有棋子，也只能各自为战，最终面对片甲不留、满盘皆输的结局。如果弄懂一些下棋基本定式、思路，多看棋谱，多向人请教，掌握布局思路，学会从边角、局部到中央地带的渗透策略，形成局部优势，最终将能全面对抗。

　　对弈的机会很多，产业竞争的机会很少。掌握正确方法、善于学习是赢得机会的充分条件。

　　跨国汽车制造商采取的是全球化战略。中国汽车产业目前不具备实施全球化战略的条件，因此，汽车产业战略应分两步走。一是立足于本国资源，实施区域发展战略，二是过渡到全球化战略，融入世界汽车产业分工体系。

　　中国汽车产业发展战略是以政府管理体制创新为支点、以市场环境规范治理为平台、以优势企业横向一体化战略为中心的系统集成战略，优势企业横向一体化战略居于产业战略的主导地位。实施横向一体化战略的前提是，企业和政府必须充分感受到市场开放带来的全球化竞争压力，愿意改革管理体制和经营模式，立足充分利用国内资源，面向世界，发展中国汽车产业。

　　汽车产业横向一体化战略，是参与竞争的企业以满足消费者需求和符合社会公共利益为导向，通过联合、收购、兼并、接管等市场手段，通过拆分资源和结构化集合，形成生产要素集成优势，有针对性地在产业链的不同区域建立竞争优势，实现规模经济，形成共享、共赢、一体化格局，同时，又保持了优势企业法人独立性，它应具有以下特征：

　　1、客户导向

　　客户导向是企业适应变化、建立企业文化、有效管理的内在价值。在开放的市场环境和健全的法律体系内，消费者的需求不仅永远正确，而且永远在变化。顺应变化，满足需求，是企业作为社会经济工具的天然使命。企业只有认清不同时期的消费者需求变化，才能在市场竞争中利于不败之地。

　　现阶段，消费者认为家用轿车价格应定位在10万元以内，这样的桑塔纳、捷达、富康轿车才能物有所值，现有企业不能满足消费者需求，那只能为新厂商、新产品进入市场创造条件。与跨国公司相比，我们的竞争优势是更了解本土消费者消费偏好、心理预期和消费倾向。现时企业能否及时满足消费者需求，不仅仅是获取利润的问题，而且是树立企业形象、建立品牌忠诚度的战略性问题。

　　能适应变化的企业才有生命力。在全球化竞争的背景下，没有哪一个企业的现有竞争优势可以长久保持，更何况是封闭市场环境下行政性的竞争优势？国内企业目前普遍缺乏有效的信息管理、分析系统，缺乏研究市场变化和需求趋势的基础数据、数学模型和量化分析，与跨国汽车制造商的市场研究能力存在巨大差距。

　　没有良好的信息管理平台，企业既不能了解消费者需求变化的内在特征，也很难将其生产要素优势转化为适应变化、动态发展的竞争优势。只有建立在市场调查研究、客户信息统计分析的基础上的客户导向，才能成为指导企业生产、服务的经营理念。汉普管理咨询公司为东风汽车公司提供信息管理技术，说明国内企业开始为加强战略基础走出第一步。

　　2.产品品牌

　　品牌是企业产品的重要标志，不仅凝聚着消费者对企业的信任和尊敬，也是企业关注消费者利益、满足消费者不断变化的需求、体现以人为本的管理思想的劳动结晶。品牌还是企业实在的资产，具有企业经营利润不能衡量的无形的经济价值。

　　多年来，我国汽车工业虽然拥有“红旗”、“解放”、“东风”、“长安”等一系列自主知识产权的汽车品牌，但要成为信誉、质量、安全、物有所值的代名词，吸引消费者并维系消费者品牌忠诚度，为企业聚集价值和利润，我们现有的大部分产品品牌缺少足够的市场号召力。

　　与竞争对手相对不知名的产品品牌相比，著名品牌的经济价值拥有相对高的价格，拥有使消费者乐于购买的美好感觉，拥有产品的高附加值。著名品牌的价值越高，越能代表市场需求的内在变化，成为引导产业发展方向的路标。

　　中国汽车市场开放，汽车产业大多数著名品牌将会进入国内市场，对现有民族品牌、合资品牌形成巨大的市场冲击。品牌附加在产品上才会有生命力。但现阶段独立开发有市场前景的产品，由任何单一企业独立发展不是最佳选择，应当通过多个厂商联合并集成生产要素优势。我们可以没有自己的企业，但我们不能没有自己的品牌。德国大众当初愿意购买生产“SKODA”汽车的企业，不正是看中了“SKODA”这个品牌吗？在产业发展历程中，人们能记住是产品发明家、企业创业者和有市场价值的知名品牌。中国正处在产业转型的重要时期，在加强与国际汽车制造商合作的同时，我们必须为创建具有民族特质的汽车品牌积蓄力量。

　　3.有效资本规模

　　汽车产业是资本密集型产业，中国汽车产业整体资产规模与跨国汽车制造商相比仍有较大差距，不具备与之正面对抗的竞争力。中国汽车市场的特殊性，遏制了跨国汽车制造商的资本优势，为中国汽车产业积聚有效资本规模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资本有效规模有三个基本特征：

　　3.1产权自由流动

　　中国汽车企业大部分是国有资本控制，各级政府直接干预企业经营活动，对涉及企业战略发展的重大决策有重要影响力，制约了企业管理者的独立、迅速决策能力，决策效率低下，企业很难及时对市场变化做出快速反应，投资的机会成本很高。

　　自由流动是资源有效配置的条件。汽车产业的发展需要进行产权制度改革。

　　政府作为出资人，一方面，通过授权管理，企业经营者能自由支配企业战略层次上的资源，结合企业内部资源，使企业经营者能对市场变化及时调整策略，适应变化，应对挑战，激励企业经营者的理性投资行为。另一方面，通过吸收海外、国内私人和社会资本，完善企业法人治理结构，依靠市场手段约束经营者行为，防范企业“内部人”行为。

　　改革现行税费制度也是重要的环节，有助于破除地方保护主义、促进产权跨区域自由转移。当汽车生产与地方政府或主管部门税费收入不存在相关性，如制止乱收费、全部税费转化为国税或只在消费环节征税收费，地方政府和主管部门对产业的关注必然转移到改善外部环境、吸引投资等方面，减少产权流动阻力，为产业整合创造条件。

　　3.2优化资本结构

　　在政府的支持下，中国汽车产业多年来形成了较大的资产规模，但条块分割现象严重，企业产权受到行政管理硬约束，资本未得到有效配置，没有发挥其应有效力。

　　在产权流动的基础上，产业资本必然进行重新组合，推动产业资产重组、兼并收购。现有资源经过结构化拆分、集合和整合，建立集中优势兵力，针对细分市场的比较优势。社会资源的稀缺性，决定了我们应从效益最大化出发，促进企业资本分拆、相互交叉、结构化集合、形成在细分市场具备生产要素集成优势，推动产业和企业发展。鼓励三大集团自成系统、独立发展的思路，肯定不是现阶段产业发展最经济的捷径。例如，一汽、二汽在组织形式、产品结构和市场布局比较近似，尽管企业经营者提出了新时期下不同的发展思路，但两者之间仍存在相当多的共性。为什么不能将一汽、二在卡车领域的竞争优势集合起来？通过生产要素拆分和集成，成立合资企业，以此为平台，走出“1+1>2”的企业战略发展第一步。然后，将双方合作延伸到联合开发轿车、营销网络一体化和汽车金融等领域，最终融合成一家具有竞争力的、独立的中国汽车制造商。法国标志—雪铁龙集团通过横向联合，达到了双赢的经营目标。

　　3.3聚集资本能力

　　中国汽车产业应对所有境内投资者开放，只有放松行业准入限制，更多的资本才会进入产业领域。新的竞争对手带来市场活力，有助于提高产业竞争力。产业资本流动和结构优化配置，也需要外部、社会资本的进入。汽车产业和企业必须面向资本市场，解决制约产业发展的资本规模扩张问题。

　　上市企业具有很好的筹集渠道，可以通过资本运作，快速实现企业联合、购并，夺取市场资源，培育更高层次、更大范围控制资本的能力，推动企业规模化经营，提高企业竞争力，改善资本收益能力，增强吸引外来、社会资本的内在动力，形成良性循环。

　　由于中国证券市场规模有限，目前不能解决汽车产业所需的新增资本。上海汽车(股票代码600104)是汽车产业成功运用资本市场手段扩展有效资本规模的案例。当然，汽车产业还可以通过境外上市、吸引外资和国内私人资本等手段，拓展筹集资本渠道，提高聚集资本能力。

　　另外，现有产业内部资本的合并、购并，也是资本聚集能力的一个重要途径。

　　4.整合产业链能力

　　目前，我国汽车产业链处于离散状态，产业关注重心在制造业，对产业链下游～服务、贸易、物流、金融领域，缺乏系统的战略、组织和管理经验，对世界汽车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结合的全球化战略缺乏深度认识。

　　汽车服务、贸易、物流、金融领域对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至关重要。跨国汽车制造商先进的物流配送管理和汽车金融体系，不仅成为满足消费者全方位需求的经营工具，更成为降低运营成本、加强企业市场竞争优势的核心力量。

　　成熟的国际化汽车市场，产业链利润结构大体是采购供应链利润占1/5、整车制造链占1/5、服务贸易链(服务、物流、贸易、金融)占3/5。福特汽车公司拥有汽车业最大的金融服务公司和汽车租赁公司，通用汽车金融公司是企业利润的重要来源。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刘世锦博士认为，中国汽车产业应向产业链高端过渡，培育产业链增值能力应成为产业发展新模式的重要目标。政府应通过法律、政策，推动物流、金融、贸易、服务领域的对国内汽车制造商开放，实现制造业与服务业对接，提高汽车制造商控制产业链的能力。

　　在服务贸易领域，我们与国外的差距较制造业更大，如果不立足于现有资源的集合，我们将更快地失去控制产业链高端的能力，因为，加入WTO的中国将提前开放服务、贸易、物流领域。

　　一汽、二汽、上汽完全可以通过结盟，在物流、服务、贸易业务领域集合各自优势，成立全国性的物流网络体系，实现规模经济效应，控制汽车服务贸易市场，获取产业链利润最大化。

　　同时，上汽集团可以充分发挥自身、区域优势，形成以上海为中心、以全国汽车物流网络为平台、辐射全国的汽车金融服务网络。上海地区由于高人工成本，在国内制造业领域失去区域成本优势。上汽在国内开展的兼并收购，不仅是扩展产品生产品种和市场领域，更主要是为将来转移制造能力做好准备。上汽集团应发挥上海金融优势和有很高商业素质的人力资源优势，着重发展物流、贸易、服务、金融业务领域，为集团适应市场变化的战略转变构架资源平台。

　　在汽车金融业务领域，商业银行完全可以直接参与市场竞争，但汽车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必须结合，既可以借助商业银行、国外金融机构的金融优势，成立合资的、金融资本为主导汽车金融服务公司，也可以成立以产业资本为主、金融资本为辅的汽车金融服务公司。通过市场竞争，探索出中国汽车金融的发展方向。

　　5.产品、技术开发能力

　　产品、技术开发能力是汽车工业发展核心要素。中国汽车工程学会理事长张小虞先生认为，汽车开发技术上的竞争贯穿于汽车产品设计、开发到销售、服务的全过程，需要巨额投资，由于中国汽车市场规模不足以支撑产品开发成本，我国汽车工业产品开发体系很难适应新时期国际市场竞争要求。

　　产品、技术开发能力是汽车工业可持续的基础，改变中国汽车产品、技术开发能力落后的局面，需要政府的支持、引导作用。美国PNGV计划的实施即是例证。

　　在产品技术开发领域，对未来改变汽车产品和工业概念的前瞻性技术，政府必须集中产业资源，加大投入，尤其是电动汽车技术开发和产业化方面。在现有产品领域，要突出利用社会力量。随着计算机、信息技术的普及，汽车制造商应更多借助社会科研力量，通过产、学、研一体化和学习国外先进技术和经验，提高产品开发能力。更好的方式是优势企业之间联合起来，在利用社会科研力量，共同开发产品，以资本为平台，共享技术和产业化成果。

　　6.人力资源和激励机制

　　建立适应变化的人力资源队伍和有效激励机制，对中国汽车企业具备国际竞争力和可持续发展有重要影响。企业的竞争实质是人才队伍的竞争和机制的竞争。

　　中国具有低成本的比较优势，而汽车制造业是资本密集型工业，随着中国汽车市场的开放和规模的扩大，企业生产效率必须不断提高，对加工业一般工作岗位的劳动力需求将持续减少，导致企业现有职工的失业。另一方面，产业链的内在发展要求汽车服务、贸易、物流领域迅速扩张，创造出更多的就业机会。如能将两者很好衔接起来，将直接加强产业和企业发展战略的基础。

　　中国本土的汽车管理人才是有限的，培养人才也需要时间。跨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也需要培养人才的周期。一旦时机成熟，中国汽车市场的人才竞争将会影响企业的发展进程。怎样才能留住人才并为其发展创造成长机制和激励机制呢？关键在于将尊重人才落实在企业管理的全过程，为有才能的人提供不断拓展的事业平台，为其创新劳动支付合理报酬、按其贡献梯次晋升和以人为本的职业关注。

　　战略思考的再聚焦

　　在全球化的时代，市场是无疆界的，资源是流动的，环境是瞬息万变的，风险是永恒存在的。适应变化，只有思想变革、制度变革、体制变革、组织变革。

　　相对封闭、内敛、固化的东方思维模式使我们缺乏冒险、创新的进取精神，而跨国公司已越海跨洋、进入中国寻求冒险的投资机会。在竞争对手柔性、变化、流动的战略、机制、管理面前，我们条块分割、固化、分散的管理模式怎么能适应挑战呢？

　　只有我们的资源、管理与对手一样，是流动、柔性、不断变化的，我们才会获得参赛权，站在竞技的平台上。否则，我们将别无选择地成为跨国公司附庸的“制造中心”或“世界的工厂”！

　　作者：国家开发银行评审四局吴亮东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咨询公司周旭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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