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虞，历任中国汽车工业总公司规划司司长、机械工业部汽车工业司司长、国家机械工业局副局长，现任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副会长，是最有资格评说中国汽车工业的人之一。借汽车行业大型工具书《汽车工程手册》出版之际，我们访问了他。

　　-摄影／吴毓

　　-没有自主开发能力，就谈不上支柱产业

　　记者：《汽车工程手册》的出版可以说是今年中国汽车业的大事，这本书历时五年，聚集了几乎所有中国汽车行业专家的智慧，您一直是这本书的主导者，请问为什么要编这么一本书，它有什么意义呢？

　　答：中国的汽车工业有了50年的发展历史，但是没有一个大型工具书。汽车工业是改革开放比较早的，在80年代初期，最大的合资企业和投资额最大的企业都是汽车企业，像当时的北京吉普、广州标致、上海大众。从发展来讲，需要这么一本书。这本书从90年代初就开始酝酿，这是一个大背景。

　　1992年，在党中央国务院的直接关心和领导下，按照行业划分的第一个产业政策在1994年正式发布。这是第一个汽车产业政策，也是按照行业划分唯一的一个行业产业政策。国家有一个总的产业政策纲要，但是对某一个行业，汽车是首当其冲的。我们汽车工业快速发展，马上又要进入到国际竞争，那时就考虑：我们的汽车工业，自己跟自己比，发展很快，但是跟国外的大公司比，还差一大截。当时我们刚刚制定汽车工业产业政策，我们的产量当时才五六十万辆仅相当于外国一个公司的产量。但是我们的发展很快。在制定汽车工业产业政策的酝酿研究过程中，当时中央就确立了要有自主开发的能力。汽车工业能不能成为中国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必须要有自主开发。现在叫产品的知识产权。一个支柱产业，如果产品的技术权，开发权包括商标都完全控制在人家手里,很难讲这个产业是一个自主发展的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所以在咨询产业政策的时候就认识到要引进技术，但是必须在引进技术的基础上自主开发。只有产品自主开发了，这个产业才是我们自己的产业。完全回到计划经济，自己关起门来做也不行。那么就提出来在改革开放的环节里面，通过多种形式的发展来得到我们自主开发的技术，来拥有我们自己的知识产权的产品。所以，在产业政策的进一步指引下，行业的专家，包括当时的主管部门，就提出来了，能不能组织大规模的力量，既要总结我们自己的经验，又要吸收改革开放20年的经验和教训，研究汽车工业下一步的发展。不能简单总结经验，更不能简单地把外国的东西全搬过来。还要有前瞻性的东西。从1995年开始就作为全行业的一个重点课题，来搞这本书。

　　-不要怨天尤人，重要的是把自己的事做好

　　记者：现在关于中国汽车如何发展争论很多。

　　答：与汽车相关的大概是十四个行业，冶金、化工、机床等。今年的汽车行业的生产和销售情况是格外的好。汽车行业销售大概比去年同期增长20%。轿车的销售比去年同期增长30%。从来没有过的。特别是去年把四个领域作为扩大销售的领域。第一个是汽车，第二个是住房，第三个是信息服务，第四个是旅游。扩大内需，启动消费，中央明确地提出来了。对于汽车工业目前来讲，重要的是应该怎么做，不要去怨天尤人。不是说中央要制定消费者政策，这个政策就出来了。但是方向给你了，现在要做的是自己怎么做得更好，包括质量，包括产品本身。

　　-夏利和夏利2000不是一个妈

　　记者：具体来说做些什么呢？

　　答：任何一个产品，简单地拿到中国来生产，要想满足所有人的需要，都是很难的。比如奥迪A6，尽管它的整体技术是德国的，但是它在进入中国的过程当中，有几十项技术是根据中国做的改进。而且是德国的技术专家和中国的技术专家一起做的。包括后排座位的长短，加长了100毫米。

　　然后反过头来讲，一个产品没有针对中国的情况做改进，简单地拿到中国来生产，它一开始进入市场就会碰到很多的问题。就像现在的夏利2000，其实这个车是一个很好的产品，但是天汽太着急。比如说它的零部件的供应没有跟上，该做的一些改进没有跟上，维修服务的培训没有跟上。因为夏利2000和夏利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产品。它在技术上和桑塔纳和桑塔纳2000是完全不同的。桑塔纳2000是桑塔纳的一个改进。夏利2000和夏利来讲等于不是一个妈。它们连兄弟都算不上。倒不是说它的名字取好没取好，那是企业自己的事情。首先他们自己没有重视这个事情。再一个就是技术方面的事情，他们应该做很多的改进，针对中国的情况，中国的习惯。

　　记者：那么你看赛欧呢？

　　答：赛欧现在很难评价。赛欧做了很多的改进，但是这些改进是不是适合市场不是我说了算，还要大家评价。汽车这个玩意众口难调。所以我上次在上海开会，对媒体说，你们要引导消费者。就是说成熟的消费者是建立一个成熟的汽车消费市场的关键。企业要引导他，媒体要引导他，政府的政策也要引导他。因为不是人人都懂汽车，但都要坐汽车，开汽车。真正懂汽车的人并不多。他们都是看看好看不好看，舒服不舒服，看看外边。这个人人都能说几句，连七八岁的小孩都能说。

　　-我们的国有企业，兴衰成败政府都挂在心上

　　记者：您怎么看当前汽车行业的管理问题？

　　答：任何一个改革都会有一个过渡，目录改为公告以后，更适合市场。一个新的办法出来,要有一个接受的过程。但是最终政府对汽车的管理还是要采取国际上惯用的方式——型式认证制度，所以呢，现在要建立一套完整的法律法规。这是我们的软件，另外还要硬件条件，就是检测手段。这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比如说ABS，我们现在所有企业的试车场，包括交通部的试车场，都有这种跑道。还有汽车上的电子设备，一个符合国际标准的防电子干扰的实验室投资要好几亿。就是说软件条件要具备，硬件条件也要具备。再有就是企业的改制要跟得上。我们的国有企业，兴衰成败政府都挂在心上。比如说缺陷车召回的制度，我们要是召回，企业就垮了，它承受不了。所以我们要符合一些市场经济的规则，但是我们是在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过程当中，所以我们的一些体系都不适应，思想也不适应，有一些企业产品好销就骄傲了。骄傲就要完蛋。许多的企业都骄傲过。广州标致不是骄傲过吗，后来就奄奄一息了。

　　-对于外国汽车厂商，不是你问我WTO后怎么办，而是该我问你怎么办

　　记者：我们年底就要入关了，汽车只有5年的保护期，您前面说过,如果没有自主开发能力,就很难成为国民经济的产业支柱。那么，5年的时间,中国汽车有可能形成自主开发能力吗?

　　答：现在来讲，我们的自主开发还是比较落后，我们已经有一部分可以自主开发了。比如说摩托车，很多都是我们自己开发的，当然并不是说每一个螺丝钉都是我自己设计开发的，当然也有借鉴别人的技术。像我们的一部分卡车、轻型卡车、微型卡车、大型客车我们都能自己开发，或者说和外国联合起来一起做。我们不仅拥有知识产权，还学到了知识。我们比较薄弱的还是我们的轿车。近几年的产业政策也做了大量的工作。比如上海大众，光开发中心建立就花了8亿人民币，又花了将近10亿人民币修试车场。这是产业政策的规定。上海大众有一批人员在德国一直跟着德国大众干。这些人回来，就基本掌握了开发的程序。比如赛欧，就是我们和泛亚合作开发的。双方做了大量的工作，这些工作有的属于改进，有的是重新设计。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不存在说3到5年的保护期后我们的汽车工业就不行了。我们要看到改革开放20年我们的汽车工业已经是世界汽车工业的一部分了。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许多的大合资企业一样你一半我一半。所以在我们研究政策时，好多外商问我，WTO后中国汽车该怎么办。我说不是应该你问我WTO以后怎么办，应该我问你。你在中国有投资，你怎么办？在目前的条件下，我们目前生产的几个新的产品跟国外的产品在性能上是一样的，质量也不比它差！从投放的时间来看，也不过比它们晚一年半年，而且我们的一些产品是有特色的，像奥迪A6，它是加长的。但是由于我们的规模还比较小，所以在价格方面没有优势。我们产品可以做到和他们质量相等，但是要把这个东西拿去出口，我们的价格并不占有优势。那么为什么在我们这里还好销呢？就是因为我们的高额关税。我们组织了很多的专家做了量化分析，入关五年以后进口车的关税是20%左右(现在还没有正式的法律式的文本)。按照这个价格许多专家分析，我们还是具有相当的竞争力。五年内有三件事要做。

　　记者：问题是这五年怎么做？

　　答：在这五年内起码有三件事要做。第一件事就是加强开发能力，特别是轿车。第二件是，我们要培育更肥沃的零部件市场。第三个就是要建立起自己的、适应中国市场的、完整的、有竞争能力的服务体系。光把车造出来不行，还要有自己的服务体系，这种服务体系是要和国际上接轨的。你要卖车给中国老百姓，你怎么卖？怎么把用户伺候好？我们有我们的文化特点，中国汽车产业是完全有希望的产业，不会是什么全军覆没。

　　从汽车产业来讲，特别是从制定产业政策来讲，明确地提出汽车要成为支柱产业，一方面要参与国际竞争。当时就提得很清楚，要培养两到三家大企业来参与国际竞争。方向是这个方向，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买车的人会越来越多，车会越来越好。而且现在不断有新的能源，道路也会越修越好。城镇的发展，中小城镇不可能用飞机发展，也不会都修铁路，最便捷的还是汽车。

　　现在不要只是在谈价格，价格只是其中之一，要考虑到安全、可靠和它的售后服务。当然最后还要和自己的身份相符。现在这个社会一旦你买了车就再也离不开车了。

　　-既要扶持国有几大企业，也不会抛弃小企业

　　记者：中国汽车一直存在散乱差的问题，进入2000年以后新的企业还是越来越多，像悦达、南亚、吉利等。为什么企业会越来越多呢？

　　答：总的来讲既然确定了资源优化配置的基础，是市场机制，这个市场就是基础。另一方面也要遵循市场规律。所以我们可以借用小平同志一句话，两手都要硬。一方面不能放弃对国有大企业的扶植，我们另一方面也要遵循市场原则，也不能抛弃小企业。这两个方面我们都要推行。因为我们要实行多种机制。前提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但是具体来讲我们经济是多元化的。包括企业之间的联合也是如此的。一个是政府作为出资人要推动这件事情，但真正要实现这件事情还要企业双方。如果1+1小于2我们就一定不做。所以，我们要首先发展三大集团。不可能这100家企业都是具有竞争能力的，也不可能只有一家，所以我们现在这种发展是在市场起主导作用的条件下发展的。

　　不要引导他们谈6字头7字头，国家有新的产业政策，以后坐人的车就是载人汽车类，载货的就是载货汽车类。不存在6字、7字头之分。

　　-文/孔文清

　　-摄影/吴毓

　　背景资料

　　-鸿篇巨制《汽车工程手册》

　　《汽车工程手册》共五卷，分别是基础篇、设计篇、试验篇、制造篇和摩托车篇，总页码4650余页，插图3680余幅，总字数900万。

　　本书的编撰过程历时五年，由全行业千余名专家共同参与工作，全面反映了中国汽车工业的技术水平和协调能力，是中国汽车工业的重大技术基础建设，规模和内容跻身世界前列。由人民交通出版社资深汽车图书编辑齐国强责编。本套手册编写规模字数及其内容，不但填补了国内空白，而且在世界范围内亦处于领先水平。

　　-我国现行的车辆类别代号

　　我国现行的机动车分类是采用前苏联的机动车分类法，1—载货汽车；2—越野汽车；3—自卸汽车；4—牵引汽车；5—专用汽车；6—客车；7—轿车；9—半挂车及专用半挂车。

　　-国际通用车辆分类标准

　　该标准分为M类、N类、O类和L类。M类—载客机动车辆；N类—载货机动车辆；O类—挂车；L类—少于4个轮的车辆。如果实行按这个标准，吉利、悦达、英格尔等现在的6字头客车和奥迪、帕萨特等7字头轿车享受平等待遇，平起平坐了。中国未来将实行这个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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