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成也萧何败萧何”，但实际上，底特律的破败，并非汽车业之过。目前的美国汽车产业，其实并不衰败
ABR记者 张嫣
“一双鞋等于两套房”，这并非天方夜谭，也不是痴人说梦，它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底特律——曾经辉煌的“汽车之城”，如今破败的“悲惨之都”。2013年7月18日，美国密歇根州底特律市申请破产保护，成为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市政破产案。此案在美国或许没有引起多少喧哗，但是在中国却被各类媒体着实解读了一番，尽管错误百出。
自18世纪开始繁荣的底特律，由于身处五大湖水路战略要冲位置，在内河运输占主导地位的当时，成为美国的交通枢纽，并凭借当地大量的煤铁资源成为美国的重工业中心。彼时，底特律也因建造了大量镀金时代建筑而被称为“美国的巴黎”。
1830年代开始，随着航运、造船以及制造工业的兴起，底特律开始兴旺起来。而制造工业的发展，也为汽车业的发展培育了沃土。
1896年，亨利·福特在麦克大道上的厂房中制造出了第一辆福特汽车。1908年，福特T型车下线。
随后，在福特、威廉·C·杜兰特、约翰·弗朗西斯·道奇与霍勒斯·埃尔金·道奇兄弟、沃尔特·克莱斯勒等等这些闪耀于汽车工业史的人们的共同努力下，底特律慢慢发展成为世界汽车工业之都，并吸引了来自美国南部的大量居民。底特律的人口数量在20世纪上半叶极剧增长，一度达到185万人，成为美国第四大城市。
由于坐拥通用、克莱斯勒、福特三大巨头的总部和诸多工厂，底特律被冠以“汽车之城”的美称。得益于汽车工业的发展，底特律在1901年成为第一个铺设水泥公路的城市，1915年又率先安装了城市交通信号灯，并在1942年成为美国第一个拥有城市高速公路的城市。
两相对照，现在的底特律则显得尤为凄惨。当下，这里更像一座“废城”。相较中国一线城市动辄“每平米破万元”的房价，底特律房价便宜得几乎等同于“白捡”。
许多在市中心的房子标价甚至只有1美元。1美元房子每年的物业税在1000美元至2000美元不等，地税和保险费每年增加。即使这样算下来，似乎仍然比中国的房价便宜很多。但是，买了“1美元房”，屋主却可能要花费万元维修。
据出售1美元房产的房地产公司老板罗伯特·哈基姆解释说：“1美元房子只是一个‘壳’，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切都需要重新搭建，安装门窗、粉刷墙壁、连接电线和水源等，实际上需要推倒重建”。而最让人担忧的还是安全。
想要在底特律买房，先买枪似乎成了定律——因为很多无业游民藏身于屋内，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破产的今日，底特律的负债高达180亿美元，78000多座废弃修建期待拆除，破败的环境犹如“鬼城”，10万个以上的债权人等着和市政府“算账”，而截至2012年，失业率已接近19%，35%以上的人们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与此同时，底特律人口萎缩到了70余万人，比鼎盛时期的185万人减少114万，降幅62%，是60余年来美国人口减少最多的城市之一。
此外，救护车仅33%还能服役，40%的交通信号灯无法利用；警员对报警响应迟缓，平均要花上58分钟才能出警，刑事破案率只有8.7%，与圣路易斯和奥克兰排在了美国“犯罪之都”前三位。
昔日的宠儿，如何成为今日的“败家子”？有人说“成也萧何败萧何”，但实际上，底特律的破败，并非汽车业之过。目前的美国汽车产业，其实并不衰败。
挺过了金融危机的美国汽车产业目前正处在“康复期”，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去年的业绩都创下了近年来的最高纪录，成为拉动美国经济复苏的“功臣”。据数据统计，今年美国汽车销售有望达到1530万辆，再次逼近2007年1600万辆的历史最好成绩。
底特律的衰败，有其更深刻的历史原因。事实上，底特律财政吃紧的状况已经存在几十年了，1960年代末，底特律便显现了衰落的征兆，主要原因在于政府管理不善、犯罪率居高不下以及人口日益萎缩。1967年7月23日，底特律爆发了一场种族冲突引起的暴乱，这场暴乱甚至被亨利·福特称为“南北战争以后最大规模的国内暴乱”。那场暴乱被人们视为一双“将底特律从繁荣巅峰推向了下坡路”的手。
7月23日凌晨，底特律的白人警察闯进黑人区一家小酒店，无端逮捕数十名黑人。事情发生后，数百名黑人闻讯赶来，向行凶的警察愤怒地投掷石块和砖头。大批警察赶来增援，企图将黑人群众强行驱散，但黑人越聚越多。24日晚，数干名黑人群众冲破13000多名武装军警的重重包围，把抗暴斗争由西向东扩展到整个市区。黑人烧毁了属于白人资本家的许多房屋和商店以及数处警察所。
随着暴动的进行，美国3家最大的汽车工厂的装配线完全停顿，市内商店、银行、饭店全部关闭。那场暴乱席卷美国32州114座城市，时任美国总统为此被迫出兵五千入城镇压。自此，白人中产阶级开始大规模逃离底特律，市区人口锐减，并形成了“暴乱—居民外迁—税基萎缩与服务业受创—生活便利性降低—居民加速外迁”的恶性循环。
最终束缚住这个城市血脉的是政府针对高收入人群施以重税并给予低收入人群高达150亿美元高福利，它进一步导致高收入人群的逃离和进一步的税收不足。
此外，底特律在制造业眼中的光环也在减退。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除了外迁的居民，制造业也正在逃离“汽车城”。
在底特律，美国汽车产业最为头痛的就是成本的居高不下，而造成高成本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工人的高工资——而这背后的原因，则是在底特律所处的密歇根州，工会势力的太过庞大。
在美国，工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政治与经济力量，拥有法定的集体谈判权(Collective Bargaining)，有足够的力量与资方抗衡。本来是一件好事，却物极必反。工人工资、福利、退休金的越来越高让资方难以裁员或是降低成本，从而使资方把产业移出底特律，转而在成本较低的生产地投产，以增强竞争力——尤其在制造业全球化的背景下，在底特律投产更成为一个糟糕的选择。
但在关键时候，工会并没有与市政府站在一条战线上，而是通过打官司迫使政府全额发放福利。2012年，重新控制了密歇根州国会的共和党出台了“工作权利法”(Rightto worklaw)——它的主旨是普通工人有不顾工会的反对而去为资方工作的权利，试图降低工会在和资方谈判中所拥有的强势地位。这似乎颇为讽刺，在历史上，工会的出现是为了保障工人的工作权利，但现在居然要立法保障工人工作的权利不会因工会阻挠而受到伤害。
但这个迟来的法案并没有帮助站在破产边缘的底特律往后退一步。底特律破产之后，工会没有办法再和政府打官司，只能坐下来与市政府达成某种协议。
看起来这是件好事，但倘若市政府做出妥协，仍保持底特律的高税率和低服务水平。这座城市依然会是一个让人们不愿在这里工作和生活的城市，它的人口、就业岗位和财政收入还会继续流失。
早在3年前，《汽车商业评论》就曾经描述过在汽车制造业全球化的背景下底特律的窘境，也似乎一语成谶，成为今日破产的预言(详见《谁还在乎底特律》，《汽车商业评论》2010年3月刊)。
在当下，底特律还没有走出其破产深渊，但三大汽车公司的总部还在底特律——通用总部位于底特律市区，其零部件生产商大多位于底特律北部的卫星城；福特总部设在距底特律西南不远的迪尔伯恩，而克莱斯勒总部在距底特律60多公里的奥克兰郡首府沃特福德。
这也让人们多多少少地得以保留对它的幻想，而它也将作为汽车工业史上的标记一直矗立在那里，让人们怀念或唏嘘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