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任何一家公司来说,最能展现领导者的判断力、包容力、也最富戏剧性的人才模式仍是“空降”。事实上,在吉利的多元化团队中,外聘的明星经理人所占比例最大。尤为著名的当属DSI收购团队的核心成员,尹大庆和赵福全。
逆势海外收购、利润大幅增长,汽车狂人依靠与之互补的团队令中国最大规模的民营汽车公司脱胎换骨
图为吉利控股集团常务副总裁杨健
三顾茅庐
现实来看,如此多的空降兵在一家公司发挥各自所长,实属难得。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李书福在人才策略上的不懈坚持。
被仰融从杜邦公司挖到华晨公司担任CFO后,尹大庆在4年半内帮助华晨实现了48亿元利润。2002年8月,李书福亲自邀请已离开华晨的尹大庆出任吉利财务负责人。但直到2004年5月,尹才同意加盟。尹大庆用将近两年的时间,让李书福思考如何将吉利改造成一家现代化公司,而不是传统的家族企业。尹认为,这是吉利未来有可能成长为顶级企业的基础。
尹大庆加入吉利的后果是,李书福家族成员全部退出公司经营;坚持民营体制,拒绝国有企业参股吉利。尹还为吉利带来了一套现代化内部控制体系,实现了资产管理者、使用者和所有者三权分立、互相制约的管理模式。例如,一定数额以上的预算必须首先经过财务部门审核,总裁才有权进行审批,同时,财务部门没有批准权,最终决定权仍掌握在总裁手中。财务总监只向董事会而非总裁汇报,这样,总裁和财务总监之间形成了制约关系。新的公司体制建立后,导致把控人、财、物的前吉利总裁徐刚辞职,而李书福也摆脱了此前的多角色,其董事长单一角色更为清晰。
摆脱家族式管理,建立现代化管理体系,这是当代中国民营公司趋之若鹜但难于实现的梦想。在经历了史上最动荡的时期后,吉利终于拥有了更为健康的体魄。
在现在的吉利,尹是吉利最敢于在工作上与李书福对抗的人。“我不是为了挑战而来,也不是为钱来的。我是为这个事业而来。”尹大庆说,“我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够体现中国人力量的地方……我相信凭借我的智慧和能力可以让吉利活得更好!”
如果说尹大庆的经历代表着李书福人才策略的包容性,那么赵福全则体现了李独特的洞察力。
2004年赵福全离开戴姆勒-克莱斯勒回国加入华晨金杯,后者的经营状况十分糟糕。李书福试图辗转说服他转投吉利,但后者坚持留在华晨共度难关,这令李书福对赵福全更为欣赏。随着华晨依靠骏捷等车型获得成功,李以“三顾茅庐”的姿态不停游说。
2006年的一天,赶赴香港的李书福在机场安检通道排队,一回头看到要搭乘同一航班的赵福全。更凑巧的是,航班晚点了4个小时,俩人借机长聊起来。当时恰逢吉利准备收购英国锰铜股份,与华晨合同到期的赵福全低调参加了该项目的谈判团队。此后,赵决定加入吉利。
“从个人角度来讲,我并不关注这家企业有多大的名声,多高的地位,更多的是我认为这个企业要向上,有一个追求。我相信自己有能力,能够帮助这家公司。”赵福全告诉本刊,“大企业也是从小企业发展来的,而且我骨子里相信中国也需要这种小企业来发展。”
来到吉利后,李书福给予他充分的授权与空间,赵福全则为吉利建立起一套规范的研发体系。他上任之后第一项成果就是为研究院编写了一套21册总计24本的技术手册,工程师人手一册,并搭建了5个技术平台和15个产品平台。在刚刚结束的上海车展上,吉利推出了21款设计定型的可量产新车型,其中9款车型将在一年半内实现量产。
尽管际遇不同,但赵福全和尹大庆却带有这个明星团队的标志性特征:首先,打造一家称雄于世界的中国本土汽车公司,是他们的共同理想;另一方面,他们深谙公司愿景与自我能力,大多显得过分自信,这甚至会导致外界误解。但正是这些特点,真实呈现出李书福本人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
博弈
尽管人才济济,但并非没有挑战。强者之间的冲突反而会耗损整体创造力——吉利如何破除那条关于明星团队的诅咒。
吉利经管会的会议往往形同战场。“我刚到吉利的时候,觉得他们不像其它企业,他们怎么这么直白啊,太坦率了。人和人之间好像不怕得罪人。”副总裁张爱群对本刊说。在加入吉利之前,她曾在神龙汽车、奇瑞汽车等多家公司工作。“但6年过后,我也变得和他们一样。”
最近的一次激烈争论发生在前不久。关于“造最安全、最环保、最节能的好车,让吉利汽车走遍全世界”这句新口号是否恰当,管理团队展开激战。反对意见认为“最”这个字所蕴含的极端性不符合吉利目前的市场角色。但李书福反驳说:“如果自己都不敢这么去说,那还怎么能够做好呢?”双方僵持不下,最终,按老规矩投票,新口号仅以微弱优势胜出。
为稀释冲突所产生的内在压力,经管会奉行一种“集体决策、个人负责”的原则。即便对某项决议强烈反对,一旦在经管会议上决定之后,个人也只能保留意见。“董事长在重大问题上不可动摇,他会和你论辩。碰到不同意见时,他也会说‘那就先放放吧’。”王自亮说道。
很大程度上,这些人才长期留在吉利,正是由于李书福给予了充分的空间,包括相互博弈和挑战李书福本人的空间。
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管也表达了不同看法:“但这不是他发自内心的妥协,只是为了企业的发展,迫不得已容忍管理层。有一天他可能又不会妥协了,要看他内心的魔鬼是关在瓶子里还是释放出来。”
或许,李书福和他的“内阁”正是在这种相互博弈中,使吉利完成了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按照曾经主流的看法,吉利这种既没有与国际巨头合资,又不隶属于国营集团的汽车公司命运未卜。但现在,这家坚持独立、体制灵活且志向远大的民营企业开始显现出极强的竞争力。在从低端车型转向中高端车型的表象下,是吉利向着国际化的现代管理制度的谋变。
实际上,收购DSI只是其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国际化程度提升的阶段性成果。过去两年,吉利通过参股英国锰铜公司,海外市场销售已完成了国际化的初步蜕变。在这个不断尝试的过程中,吉利在部门职能、人才等各方面的国际化程度逐步加深,今天的吉利可谓中国国际化程度最高的民营汽车公司。
与此同时,这些蜕变始终以汽车业原始竞争力为根基。中国汽车业极易被品牌塑造、新能源、小型车等诸多时髦概念所牵绊,从而忽视在核心技术上的缺失。这不是吉利的作为。
如果没有李书福对自动变速器技术的渴求,吉利不会在第一时间派出核心管理层亲赴澳大利亚,并迅速完成收购。对吉利来说,这种渴求总是和商业利益相结合。以收购DSI为例,即便外部采购也需上亿元现金的联合研发费用,但通过融资手段,吉利只需支付不足1亿现金便获得核心技术100%的知识产权。对核心技术的不懈追逐,是吉利价值观和长期战略的体现,也是将其明星管理团队联系在一起的内在纽带。
对此,李书福却总是感到隐忧 “我最担心的是,我们的想法,核心价值理念,我们所形成的管理上的文化建设的方向,不要在今后的发展中淡化了。不要因为取得了一些成绩而忘了本,忘了根。”李书福感慨道,“我们始终要明白,自己在这个行业中不是最成功的,也不是最有竞争力的。我们怎么样能天天小心谨慎,天天有自我认识的提高。”或许,这是李书福本人自我博弈的一种方式。
记者 于欣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