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瓦格纳先生

　　李安定

　　专栏作家新华社高级记者资深汽车评论人

　　3月30日中午，我在新浪做关于上海车展的视频直播。进演播室前，新浪汽车版的副主编苏雨农对我说，不陪您了，刚刚得到消息，通用汽车的瓦格纳辞职了，我要马上组织相应的新闻专题。

　　我所认识的瓦格纳

　　听说瓦格纳辞职，不免生出些“这天终于来了”的伤感。虽说早有奥巴马总统对于美国三大车企老总“不改变，就下课”的说法见诸报端，但总觉得美国 “三大”走到今天，有错综复杂的缘由，临危走马换将，企望一蹴而就的 “重组方案”，恐怕难以如愿。然而174亿美元的财政援助砸下去了，通用、克莱斯勒在4月1日的限期之前依然没有拿出个像样的解困方案，通用反而提出，还得向政府再要166亿美元才能周转，在国会面前，也太不给新总统面子了。3月27日，政府官员出面 “逼宫”；30日，一再坚称自己是 “带领通用走出困境合适人选”的瓦格纳，只能选择辞职这条路了。

　　采访汽车产业30年，全球汽车业巨头的领军人物见过不少。可以称为朋友的，瓦格纳算一个。2000年，我到意大利参加通用汽车全球论坛，梯形会场上，刚刚当上CEO的瓦格纳，身穿浅蓝衬衣黄布裤，一边主持会议，一边跑上跑下为发言的代表传递话筒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其后，我几乎每年到国外参加一次通用的全球会议，主题有设计、氢能源、产品战略，和瓦格纳有过多次的交流。我感受最深的，是这位全球最大车企的CEO几乎不会 “摆谱”，端着盘子排队吃自助餐，把座位让给媒体，自己站在会场后面听技术讲座。这在中国企业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还擅于倾听，我对卡迪拉克引进中国的建议，通用、上汽合作开发混合动力大巴的建议，与他本来的计划都是相左的，但是他听得进去，评估之后都采纳了。而且在大会上公开说：一位媒体朋友的建议，改变了我们的看法。以后他见到我，第一句话常常是：李先生，有什么新的建议给我。

　　十年，他尽力了

　　说通用不注重新能源车的开发，有些不大公平。中国人见过的第一辆电动车，就是通用的 “大冲击”，1990年代初第一次在北京亮相；后来在汕头的一个海岛上专门建立了电动车试验场，提供商品化车型的就是通用和丰田。近些年，在瓦格纳直接推动下，通用积极开发插电式电动车，实际上是一种以电动为主的双模混合动力车。对于节能减排的终极方案氢动力车，通用在全球汽车业投入最大，走得最远，氢燃料电池技术最成功，汽车原来的变速箱、传动系统都被电子模块所替代，是目前接近商品化的产品，已经可以说是 “重新定义”的汽车。瓦格纳还积极推动了通用品牌的重组和产品市场全球化的进程，通过模块化的 “架构”开发，为通用系各个品牌在不同市场提供满足消费者不同需求的车型。通过收购大宇，通用又成功地进入原来缺门的小型车领域。

　　瓦格纳也是推动中国汽车现代化进程的少数外国人之一。在世纪之交，他和当时的董事长史密斯一起，顶着压力，拍板在上海合资建设通用在全球最现代化的工厂。上海通用不但同步引进了别克最新的车型，而且建立了中国第一家合资汽车研发中心。至今上海通用、上汽通用五菱依然是中国最成功的轿车企业之一。瓦格纳还是上海市长的咨询顾问之一，从1999年起，几乎每年都要来中国。本来，他说好要来上海参加今年的国际车展。

　　押宝资本市场看走了眼

　　这些年，在国内外见到瓦格纳，明显感到他日渐憔悴，他仍然笑着，却已不那么轻松。曹雪芹在 《红楼梦》里说得好： “大有大的难处。”通用保持全球汽车业老大地位已经大半个世纪，老态尽显。庞大的退休职工福利日益不堪重负，加上强势的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 (UAW)不断展开加薪加福利的斗争连连胜利，让包括通用在内的美国汽车“三大”的劳务成本，比日本对手高出70%。加上新能源、新技术的庞大开发费用，财务状况日渐捉襟见肘。首席财务官出身的瓦格纳，只好把宝押在华尔街，希望玩 “概念”从资本市场获得投资，以支撑现金流。然而始料不及的金融海啸排山倒海，让瓦格纳此前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在获得政府第一笔财政援助后，瓦格纳还希望债权人同意将270亿美元债务的三分之二 “债转股”，无奈债权人和工会都不买账。大限已到，整改无望，悲情瓦格纳只好下课。

　　瓦格纳辞职当天，奥巴马在白宫说：汽车业是美国经济的支柱之一，美国不应该让该产业就此消失。但他也警告，如果通用和克莱斯勒不能制定一个更有效、力度更大的重组计划，美国政府有可能选择让其寻求“破产保护”。破产保护不同于破产，它将冻结债务和工会的要求，让企业有一个重组的喘息机会。这两天不断有媒体问我，通用最后破产的可能性有多大？我说，无法预计，取决于通用能否再次获得政府 “输血”。但是无论如何，通用旗下几个主要品牌应该能够通过重组继续生存。

　　浮躁的中国汽车业可以学到很多

　　瓦格纳的辞职，实际上为美国政府对通用追加援助款项提供了一个台阶。往深里说，又有哪个个人能为美国汽车的窘境承担责任。一个多世纪以来，全球汽车产业一直在向东转移，从汽车的故乡欧洲，向美国，向日本，向韩国，向中国转移。这是产业结构的一个世纪大转移：上世纪20年代初，福特的流水线生产方式，降低了成本，造就了美国汽车业的爆发式成长；50到80年代，日本靠精益生产方式，千方百计降低成本，提高质量，后来居上；七八年前，又有谁能相信中国会成为全球数一数二的汽车大国。

　　中国汽车业的成功占了天时地利。但是不能不清醒地看到，眼下还仅仅是靠主打劳动力成本低的优势，品牌、研发、科技等方面刚刚起步。中国汽车业甚至还没有彻底走出散乱差的格局，产业重组路更长，远没有沾沾自喜、幸灾乐祸的资本。认真剖析通用的前车之鉴，其实能让充斥着浮躁的中国汽车业学到很多。

　　地球越来越小，希望瓦格纳先生今后能常来中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