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自驾游,经典线路有很多,但对于每个人来说,经典有着不同的含义,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经典。
我心中的经典,是那次稻城之行。
我对稻城的向往来自大学时候读过的詹姆斯·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和植物学约瑟夫·洛克的描述,他们把那里叫香格里拉。詹姆斯·希尔顿对仙乃日雪山作了这样的描述:“他的视线被不可抗拒地引向山谷的正前方,就在那里凌空高耸着一座雄伟的山峰,在月光的朗照下闪烁出熠熠的光辉,在他的心中,这该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山峰……前方勾勒出苍白的三角形,这金字塔式的山峰又呈现在眼前,开始是灰色,接着换成了银色,后来,太阳最初的光芒吻了上来,这峰顶竟妆点上粉红的胭脂。”1931年7月植物学约瑟夫·洛克在《国家地理》杂志上这样写道:在整个世界里,有什么样的地方还有这样的景色,等待着摄影家和探险家!所以,我要去!
1:
我从北京开车到成都,沿川藏公路行进,我知道这是一次很艰苦的旅程,但我很兴奋。
车过了雅安,就开始爬山了。车在峡谷中穿行,有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一直在伴随着我,天空下着小雨,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车每一左,每一右,每一上,每一下,都在我眼前展开一幅幅美妙的青绿山水。
正行进在峡谷中,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车向左侧倾斜。又爆胎了!减缓车速,继续往前开,出了峡谷,有一个小镇,把车停在一路边修理店前补胎。我下车一看卸下来的轮胎,吓了一跳,内胎已经补了无数块疤痕,惨不忍睹,修理工还在往外胎里面塞橡胶皮,说是为了保护内胎不被扎破。我问修理工这样行吗,他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车开始翻越二郎山了。二郎山海拔3437米,是成都平原和川西高原的分水岭,我正在爬的这一面是东坡,多雨湿润,此时雨中的二郎山云雾缭绕,山色空朦,很有情致。傍晚,穿过二郎山隧道,气温骤然下降,植被也变成了高山草甸,山川也骤然气势磅礴起来。夜色降临,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前行。
夜里11点,在康定住了下来。康定因为《康定情歌》在我的眼里应该是一个多情的城市。早上醒来一看,整个城市坐落在群山的夹缝里,跟中国别的城市没什么区别,除了杂乱无章拥挤无序的水泥建筑,就是尘土飞扬垃圾遍地的街道,中国的很多特色城市都已经消失了,心中无比黯然。
出了康定,就是一座赛一座的大山了。折多山4219米,高尔寺山4412米,剪子湾山4659米,卡拉子山4718米……
晚上,夜宿理塘。第二天,翻越海子山。
2:
海子山不是那种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大山。汽车爬到4470米时,山顶就缓缓的,有许多像一个接一个倒扣的馒头的小山包,山包上到处都是巨石。神奇的是,在山包之间,在巨石之下,安静地躺着五彩斑斓的大小不一的湖泊,这就是藏族人说的海子,在这里,你叫着海子会觉得是对湖的一种昵称。在海子山上散落着上千个大大小小的海子,海子中生长着各种颜色的小草,蓝的海子让人揪心,紫的海子让人遐思,红的海子让人激动,它像一串串珍珠翡翠般闪烁发光。
车快驶出海子山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了阵雨,接着竟然下起了冰雹,我想只有这样浑厚的山岳才能承载大自然如此的锤炼,才能留给我们如此的震动!
过了海子山,山川的线条变得无比柔和,整整一下午,都在一望无际的高山草甸上奔驰,很难看到生命的迹象,只有雄鹰不时地在湛蓝的天际盘旋,这是它们的世界。此时你最直接感受就是这里是天堂,只有天堂才会这么静谧和纯净。
3:
车转过一个山口,就看见了暮色苍茫中的稻城。
一眼望过去,稻城宛若一片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江南水乡,田畴,不成林的白杨,几条小河弯弯曲曲,就差一条撒网捕鱼的小船了。那分温婉,那分润泽,那分平淡无奇,似乎与我想象中的梵天净土有了很大的差距,这种印象倒不是一路上粗砺的风景磨蚀了我的感觉。但当你沉静下来,仔细回想这么多天的尘嚣逃离,你会不由自主地看到这里的一种世外桃源的恬静来。这种恬静是超然的,它让你真正感到我们已经远离了现实的天地,到了一个不为人类欲望所骚扰的世界,我们隔离了尘世。
稻城是一个只有四五条不长的街道的小城,海拔3800米,95%%的居民都是藏民,漫步街上,偶尔会看见一头猪在街边拱食,几条狗从你身旁蹿出,更渲染了那分城市特有的悠闲。
小城外面有片开阔的河滩,河滩上有一片白杨林,此时树叶已经开始泛黄,在高原的晚风吹拂下,叶片飞舞。你能感到,不管你在与不在,你来与不来,它们依然坚定地演绎亘古不变的生命轮回,你会想起萨特哲学的存在的永恒意义。
第二天,我们继续往亚丁前进,那里才是我们真正要找寻的香格里拉。
从稻城到亚丁的路很烂,但风景很美。车翻过那座山后就一直在一条河谷里奔驰,这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流两岸,散布着充满诗情画意的小村落,村落的背后都是绵延不绝的山峦,山顶不时有些积雪,望着这些村落,你会感到无比的神秘而陷入无限的遐想中。
转过几个山头,在天际赫然出现了一座三角形的雪山。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寻的神山!这就是我们要膜拜的神山!
把车停在路边,我遥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一瞬间,我似乎经历了生命的轮回,有了佛教的顿悟,开启了我所有混沌的心智,似乎神山赋予了我一切。返回车上时,我竟双腿发软,有了虚脱的感觉,但心里一片开明。
4:
亚丁是离神山最近的村子。亚丁是藏语,汉语意思是“太阳最先照耀的地方”。晚上我住在村子脚下的一个简易接待站,在这里,约好了第二天一同骑马的同伴。
早上起来,头顶上的雪山,在朝阳的映衬下,一片金黄。我们大约十个人,开始骑马前进,我酷爱骑马,可惜这里的马都是驮马,川西小矮马,很不过瘾,少了一些打马上山的豪情。一行人在叮叮当当的马帮铃声中出发了。
先要穿过山脚的一片原始森林。林木掩天蔽日,大树参天,苔藓丛生,溪水潺潺,一片盎然生机,不时出现的挂满经幡的玛尼堆,才让你想起这是4200多米雪域高原,要不真以为是在长白山或神农架穿行。走了四五公里,来到了一片湖滩。这是山谷的开阔地,雪山融水在这里弥漫开来,形成湖洼。湖水幽蓝,两岸树木葱翠,左右和前方三座雪山倒映其中,是黄龙九寨都不及的人间仙境。
河上有一座木桥,桥上挂满了一道道五彩的经幡,过了桥,就看见一座喇嘛寺,名叫冲古寺。
继续上马前行,在三座神山相拥的峡谷里穿行,一路莽林,四周峭壁耸立,犹如走在画廊里。前行四五公里,就到了洛戎牛场。
再往上走,只能徒步攀登。此时是上午11点,山风徐来,阳光温暖,我们开始艰难的徒步旅程。
爬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处沼泽。趟过它,往上就是很陡的山崖。此时所有人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有一个广州来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可能是高山反应强烈,已经完全崩溃,号啕大哭起来,喊出一个我们每个旅行者都不能回答的问题来,“我他妈在城里呆的好好的,干吗跑到这里来受罪啊?”一如在生命中很多无法找到答案的事情我们却执着的在追寻。
十个人,大部分人都放弃了,最后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继续往上走。
当眼前出现一个五色斑斓的海子时,我忘记了所有的疲惫,狂叫着奔向湖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我震撼,在这5100米的雪域绝境,在这人迹罕至的雪线之上,竟然有一个名副其实的五色六色的海子,真是神奇。近前仔细一看,其实湖水是蓝色的,是那种浓稠的蓝,海子紧连冰川,千年冰川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在透彻的阳光照耀下,折射到湖面,如彩虹般绚丽夺目,形成了五色海奇观。
再往下一看,在不远处还有一个湖,那更神奇!那是满湖的牛奶,浓浓的乳白色!据说是冰川消融过程中夹带着岩层的矿物质形成,所以这个海叫牛奶海。这里的大自然给了我太多的惊奇。这片受到神山祝福的天堂,处处都充满神灵之美。
当告别神山,告别亚丁,告别这个人间最后的香格里拉时,我竟然泪眼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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