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素菜餐馆托名“普罗旺斯的树”，北京郊区的楼盘美称“东方普罗旺斯”，用张爱玲的话说，“任是铁铮铮的名字，挂在千万人的嘴唇上，也在呼吸的水蒸气里生了锈。”只因被伦敦的坏天气折磨得发疯的英国佬彼得·梅尔天花乱坠一支笔，普罗旺斯这个好端端法国南部乡下地方惨遭浪漫化，伴随着薰衣草的香风，遭到全世界游客的疯狂践踏。阿维侬人索性把古城让给游客，自己搬到河对岸的新城去了，著名的贝内泽桥已断，可到不了对岸！欧洲人的置业狂热令当地房价飞涨，有钱人乐于在普罗旺斯实践他们的新式奢侈，于是这新式奢侈的成本便一路上扬。

　　国内的出版界眼见大理旅游升温，在一种模模糊糊的冲动下也想把大理浪漫化，“大理的风花雪月”、“在大理的星空下接吻”等图文书一本接一本，惜乎眼界不宽、格局太小，结果只是小资调的大理名人与酒吧指南，更有深度和广度的大理，真正的大理，被淹没在一堆陶罐野花蓝天白云后了。

　　虽说各人有各人心目中的天堂，意大利人就说“看一眼拿波里，然后去死。”但要成为法国的普罗旺斯，或者中国的大理，总得有些什么是共通的：

　　太阳：阿尔火辣辣的太阳把梵高晒出幻觉，才画出歪歪扭扭的杰作，阿维侬的猛烈日光令艺术家昏头昏脑，才有狂欢节般的阿维侬戏剧节。大理的美妙阳光四季都不吝惜，冬天的白天也能穿着短袖T恤被高原紫外线晒成漂亮的小麦色。

　　恶劣的天气排斥户外活动，令人与自然生分，厚重的衣服也不利于释放人类本性的热情。得天独厚的气候是大理或普罗旺斯成就的第一步。

　　古城：阿维侬完好的古城令人惊艳，大理残破的城墙也够迷人。老屋瓦上茂盛的青草野花、老围墙上绿得发黑的苔藓，是如假包换时间一点点雕刻出来的。夜晚从音乐狂乱、烟雾弥漫的酒吧出来，即刻踏在古老的青石板上，头上是低低的满天繁星，那独一无二的味道是无法模仿复制的。

　　周边：普罗旺斯不止有阿维侬和阿尔，大理也不止有大理古城，成名后的游客化既无可避免，那么不愿做游客的就再向周边深入发掘。更多的、星星点点散落的好地方，不知名的山野村庄，是匆匆来去的游客污染不到的。

　　美食：普罗旺斯有翠生生的橄榄油、红艳艳的番茄、夏天市场上甜瓜的香气无可抗拒……大理雨季过后肥美的山菌青菜般随随便便堆着，价格也和青菜一样亲切。有点丑陋的大石榴剥开来，是晶莹如宝石的甜美果实……大抵物产富饶的地方做菜的风格都带点漫不经心，普罗旺斯人和大理人又都是在烹饪上极有天赋的，烂糊糊的橄榄酱使劲在面包上擦，青红椒随意浸在橄榄油里；或者粗粗的米线用辣椒油、花生碎一拌，雪白洱丝在肉汤里一捞，就是吃得人把舌头都吞下去的美食。

　　西藏也尽多好地方，可是在一只鸡100块钱，要不就只有白饭、白菜汤的地方，再是绝世美景也难长留住人吧？

　　人：大理人和普罗旺斯人在时间观念上有得一拼，鉴于他们互相学习的机会极微，推测为坐拥良辰美景的人民天生懂得享受。五十碗小酒店的老板老周抱怨修天棚的工人下雨拒绝出工，和彼得·梅尔的腔调是一样的。时间长了，只有外来者被本地人同化，不会有第二个结果。我请常来大理的朋友带我去看小教堂，他说别急，10分钟就走到，喝完茶再说。等我们真动身的时候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除了游客活动的中心地带，乱拉生意、欺骗游客的当地人也很少。也许是生活容易，不需如此穷凶极恶。见多识广的当地人对游客的态度是见惯不怪，加一点好脾气的容忍。你对着尖叫不已的一平如镜的洱海，是他从小钓鱼游泳的地方，还有什么可说的？

　　消费：在阿维侬或锡耶那，都可以上午去看教堂、古迹，下午就去逛名店街，巴黎、米兰有的牌子，当地也有不少。在大理， 嬉皮风的云南、尼泊尔衣饰也是满足淘货欲、购物欲的好地方。只有美景没有消费的地方是会让纯粹的都会动物抓狂的！

　　大理够水准的CD店也多，卖的音乐比北京还全还时髦，价格也比北京还贵，除了启德一家12元一张，都是15元。但在北京，你不可能晚上12点多从酒吧出来，拐到洋人街上的唱片店，挑一堆CD慢慢试听。还有几家打折书店，折扣极低，几块钱买一本书，看完不想带走，可以捐给懒人书吧。

　　人气：普罗旺斯或大理这样的好地方必然吸引八方来客，带来不同的经历和故事。在城市里，好像每个人都差不多，或者有故事也轻易不会向你透露。在大理，却是奇人奇事不断，即使有时真假莫辨，也好玩得紧！

　　艺术家韩湘宁一年有超过10个月住在大理。他说之所以选择大理，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同样重要！

　　对于交游广阔的人，在普罗旺斯有个别墅，或在大理有个院子，用来招呼朋友或客户，一定比在城市里请他们吃饭去夜总会印象深刻。

　　彼得·梅尔说在旅游旺季不堪访客骚扰之苦，但若长年无人问津，久而久之，也会担心与时代脱节吧。绮色佳/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