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点半的时候,我找到了火车站对面的Amu-Darya饭店,这是市内最好的饭店。但是三年半前曾在这里落脚的一位汽车旅行者,评价这里是场灾难。
实际上这是一个相当热闹的地方,一层有个热闹的餐馆。房间也比较干净,甚至还有淋浴设备。前台的小伙子能说英语,告诉我到乌兹别克的关口大概是早上7点开关。我让他们早上5点半叫醒,回到房间做了顿面条就睡下来。
提供叫醒服务的是电话铃。我在梦中摸到电话,对方听到我的声音就挂断了。在睡袋里数了60下,我跳起来烧水做早饭,再把两个保温瓶灌满,又冲上了感冒冲剂、板蓝根。
退房出来天还没有亮。捷达旁边多了辆联合国粮农署的车。我启动车子,把行李放好,抖擞精神准备迎接下一个关口。
然而,我突然发现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是早上4点多。赶忙找出手机开机——我没带手表,时间就靠车、手机、电脑和GPS上的时间系统。通常手机是房间里的时钟,可土库曼没信号我就没有开机。果然是4点多!推算下来,打电话来的时间是2点多。真气死了,什么人这么早打电话?!难道是那些妓女的骚扰电话?
怒气冲冲地和旅馆要回钥匙,却再也睡不着。现在看来说这个饭店是场灾难并不为过。和衣躺了两个小时,天色朦胧时,再次出发。土库曼-乌兹别克边境,就在查尔珠以北30多公里。
使馆的文件,使通关变得相对容易,我也不必再贿赂海关,只需送上两张丝绸画作为礼物。早上出发后不到三个小时,我已经站在了乌兹别克斯坦的土地上,前方路标显示,到塔什干还有846公里。
“我们不只为行商而旅行,我们火热的心被更炙热的风鼓动。为了探求未知的渴念,我们踏上通往撒玛尔罕的金色大路。”
这是1913年英国诗人James Elroy Flecker在《通往撒玛尔罕的金色旅程》的诗句。撒玛尔罕,是丝绸之路上最耀眼的明珠。
然而现实对我而言要严酷得多。尽管乌兹别克斯坦的路面要好些,公路上出现了路标,路边也有了兴旺的集市和村庄。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十几公里甚至几公里一个的检查站。乌兹别克因为伊斯兰极端势力常有活动,公路盘查十分严厉,从边境经布哈拉到撒玛尔罕,不到400公里的路上,我被拦截了近30次,行进速度可想而知。但警察们好像也不愿在大冷天里给自己找麻烦,原本凶恶的警察,念过一遍通关文牒后也会让我开路。不过念这一遍也要三五分钟,算下来,如此浪费的时间快和开车的一样长了。
我因此失去了探访撒玛尔罕的兴趣和时间,而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还想踏上这条金光大道。
到塔什干的M34有一小段穿过哈萨克斯坦领土,另有一条绕远的路都在乌境内。下一个检查站,询问了拦截我的警察,得到肯定答复,可以直行——每当你有问题询问路检的警察时,他们总能热情回答,然后祝你好运。一般这种情况下,其他的检查可被免除。
乌兹别克的通货膨胀严重,但是发行的货币还是小面额的多,我换了20美元以备路上加油,结果换来了各种面额的钞票共三摞,加一次油,就去掉了大半。
GPS上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在塔什干以北的边境线向乌兹别克方向挪了两公里,害得我一阵迷茫一阵欢喜,不知自己到底在哪儿,或者两国之间不必通关?穿过一公里熙熙攘攘的街市,一道军人把守的闸门告诉我,关还是要过。“兹得拉兹!”我和当兵的打招呼,一边递给他通关文牒。很快,栅栏门开了,我进入边境检查区。这应该是中亚最热闹的口岸,集装箱货车(多来自土耳其)、大客车、小车、手推车和驴车样样不少。顺利通过乌兹别克检查站后,我站在了哈萨克斯坦国门前。
海关有个会说英语的女人,与别的官员相比,她要热情得多,十多分钟就帮我把所有的表格填好。当我以为就可以走了的时候,她告诉我,能够给我办理车辆手续的人还没上班,我得等一两个小时。边检站里就有个咖啡馆,也供应食物,她建议我去那儿坐坐。
哈萨克方面的边检站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咖啡馆要穿过广场,在一个隐蔽的角门里,里面坐的,都是边防军军官和海关官员。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知道我是中国记者,见我进来纷纷招呼。我要了杯热咖啡,又照着军官们面前的盘子点了一份煎蛋。边吃边和他们简单地交流几个词。我在伦敦买了本中亚短语书,哪料想那书最多能在游牧部落中使用,而关口和公路上穿制服的人,都是受俄语教育长大的。可恨不知俄语短语书塞到了什么地方,以至于除了最基本的日常词汇,无法和人交流。哈萨克人的友好让我吃惊,一个军官竟然替我付账!海关方面,花儿——刚才帮忙的女人名字发音我没学来,她说就是“花”的意思,似乎要下班了,问我能否带她一段,她住在120公里外的希姆肯特。
“当然可以。”我说,但是要等我办完所有手续。花儿非常高兴,她催促海关的负责人尽快给我出具带车入境的手续。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有关手续完毕,各项费用加在一起,约30美元。一路过来土库曼最贵,乌兹别克次之,分别是116美元、65美元,最合理的还是哈萨克斯坦。
确认所有手续妥当之后,我把暖箱搬到后面,请花儿坐进来,希姆肯特就在通往阿拉木图的路上。出关之后我先找了地方加油,付钱的同时拿出一张5美元的钞票交给花儿,算是感谢她刚才的帮忙。她迟疑片刻,接过钱端详了一下,非常高兴:“要是我的三个儿子知道我们有了5美元该多高兴呀。”她说。“谢谢你的帮助。”我是真心诚意的。到希姆肯特的路很长,能有个聊天儿的伴儿也很好。花儿,43岁。看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衣着简朴、得体。她很愿意有机会锻炼英语,告诉我海关的工作,并不是她的本职。她在初中教语文,海关每周去两次夜班,完全是为了生计。她的英语基本靠自学,是看着美国电影学来的。难怪她的语感不错但单词的发音不太准。
花儿是单身母亲,带着三个分别是16、14和13岁的男孩子。远嫁异乡的她,婚姻不幸,离婚后回到家乡希姆肯特。眼看孩子们就要长大成人,她快出头了。大儿子曾经这样跟她说:“妈妈你就再等三年吧,三年之后我就能带钱回家了。”然而她也为孩子们的前途担心,前苏联解体以来哈萨克斯坦经济形势每况愈下,这两年也没有太大的好转,孩子出来以后,很难找到工作。俄罗斯这些年因为人口负增长,一直鼓励独联体国家的公民移民,我问花儿是否想过。她点头,但自己是不可能的,她不知道到了俄罗斯自己能干什么,倒是儿子们,或许可以凭着年轻去闯一闯。希姆肯特还有10公里,花儿很高兴就快到家了。二儿子一定已经给她铺好了床、放好了洗澡水。儿子们的懂事是她最大的安慰,她盼着孩子们长大后一家人能有幸福的生活。这个顽强的女人,我衷心地祝福她。
哈萨克斯坦的路检比土、乌两个少得多,一两百公里一个的检查站看到通关文牒也都相当客气,最多按照规定登记即可。
真正的麻烦现在不是路检拦截而是天气和路况。五天前席卷新疆的暴风雪也经过了哈萨克斯坦东南部,M39路面积雪严重,有的还有结冰的情况。因此尽管哈萨克的公路是这三国中最好的,大雪却使情况变得异常糟糕,只有少数路面的积雪得到了清理,多数情况下,得在雪路上缓行。
不久又开始下雪,将近傍晚时分,我又驶入了大雾地带。一段十多公里的纯雪路面,已经很难分清路基在什么地方。我是按照路标向左走到这条路上来的,其他车辆都直行,路标上直行的地名地图上没有。
但是当十多公里雪地上只有我一辆车时,我明白了直行也可到我要去的地方,而且那才是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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