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孤寂圣彼得堡大气磅礴。巴黎浪漫,略带伤感。布拉格忧郁,浪漫的忧郁。这忧郁就写在城市的颜色中。那些红色屋顶中的蓝色、绿色,乃至金色的尖顶,那些大理石或者花岗岩的墙体,经过了岁月涤荡和苦难洗礼,积淀为这个城市的本质:忧郁,带些浪漫。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与爱有关的电影,都以布拉格为背景。
我的到来对马丁而言是一个沉重的道德负担,一方面他觉得有义务安排我在布拉格的住宿,另一方面又害怕和我在一起。安排我住下后,我们见过两次,都是和伊卡斯一起吃晚饭,他那目光闪烁、不停看表的焦灼状态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进他生活的怪物。分手之后一直保持的良好联系,使我错误地相信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即便最近几周他在信中表现出反复无常后我还抱着这样的幻想。
在他的公寓里,我无法呼吸。甚至在布拉格街头,呼吸中依旧充满忧伤。“逝者如斯”,最易消逝的不是岁月、长河,而是情意。我想过逃走。
然而我太爱布拉格了。不能用马丁的错误惩罚自己,这是我的旅行。中秋节晚饭后,我告诉马丁,如果我的到来对你而言是负担,那么对我也是。
有时候忧伤是件“好事”,它让你在痛苦之后冷静,看清世事无常。我问伊卡斯,他的邀请是否还有效?“当然!可是为什么?”我没说实话,随便找了个借口。
伊卡斯是马丁的表哥。他已经从酷青年蜕变成标准白领,负责一家跨国汽车公司在捷克的市场。在得知欧亚之旅终能成行时,伊卡斯立刻发出了热情洋溢的邀请,他家的大门,任何时候都向我敞开。
我们是1998年夏天在川西北认识的。他和另几个朋友来中国找马丁,按计划在西部自助旅行。我则在西部开车旅行,因为天水修路绕道川西北去甘南,没想到和他们在九寨沟撞个正着。因我的骑马技艺高他许多,打猎枪的枪法和他一样好,遂被奉为“全能小姐”。后来证明我只能打土猎枪。伊卡斯有持枪证,还有一柜子各式手枪,算是个神枪手。1999年新年刚过,我们在布拉格一个射击俱乐部比赛。结果我浪费了36发子弹,只有4发中靶。马丁在我通知他之前,从伊卡斯那里知道了我要搬走。等他赶回来,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我们吵起来。准确地说是他在嚷,都是些他喜欢他现在的生活之类的话——无疑,我就是个闯入者。伤心是难免的,但我不会落荒而逃。
离开布拉格后,我发现自己还是忘在马丁公寓里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就是布达海鹰俱乐部的海鹰徽章。布达之后,我一直把海鹰戴在胸前,到布拉格第二天去洗衣服时摘下来放在桌上。扼腕!!!在伊卡斯家门口,我向他道歉没讲实话。
“我能理解。”他说,非常惋惜的样子。伊卡斯的家,是个只有一间房的古董陈列厅。连这栋房子楼房和他收集的手枪算在一起,他这个主人是最年轻的。炉子是30年代的;吸尘器是10年代的,110瓦;台灯也是二战期间的。至于那些手枪,最多的是捷克的(捷克是制枪大国),也有二战期间德国军官使用过的比利时枪。这是他爷爷在二战后用Omega手表和一个苏联红军换的,之后的40多年一直把它藏在阁楼的地板下。有意思的是爷爷此后曾在战后销毁武器委员会工作过,伊卡斯从来就不相信爷爷说的什么枪也没留下的话。直到1998年、他去世的前一年,才把这把珍藏了40多年的枪送给孙子。
不过伊卡斯最得意的珍藏,没在房间里。那是停在楼下的Fiat 500,红色的。他拥有这辆小车很多年了,还曾做过布拉格Fiat 500俱乐部的主席。不能不承认,即使和Autostat见到的老爷车相比,这辆红色500也绝不逊色。伊卡斯自己会修车,因此这辆Fiat 500不仅漂亮,还保持着良好状态。每到周末,还经常开着她去参加比赛——时至今日,捷克的Fiat 500收藏者们,还在定期聚会切磋。
我知道伊卡斯对车非常了解,但当他说出波兰伙计们的老拉达实际上是Fiat的一款旅行车型后,我还是非常吃惊。至于我的捷达,看他坐进驾驶舱后的表情,我知道他很满意这辆车。
“这些设计真熟悉,”他摸着仪表盘,“我爸爸很久以前有辆高尔夫。没想到,中国现在能造出这么好的车。”捷达的新内饰,用的是高尔夫的一套储备设计。“现在中国生产的最高级车型是Audi A6,也是赞助我车的这家厂造的。”搬到伊卡斯家,心境渐渐开朗起来,我听见了自己的笑声。在此之前的几天里,最多的只有苦笑。
第二天早上起来,手机上收到短信,是北京的朋友发来的笑话,大意是说:“……猪的四个理想实现了,乐得小猪哼哼叫,对着手机直傻笑。”我果然又傻笑一阵,马上倡议各路亲朋每天给我手机发个笑话,这样无论是否有机会上网,一醒来就能笑。忧伤有时仍挥之不去,可我看布拉格的眼神不再有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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