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水乡

　　有车几年了，已经不满足于在北京及周边地区转悠了，心中总是有车行天下的冲动。古龙的小说中对山温水软的江南有着几多的描述，吸引了无数的侠少、小姐，我虽然不是侠，离开少也有几年了，但同样对江南不胜神往。本打算学段玉在“江南草长、群莺乱飞”的暮春成行，但在四月底万事俱备的时候，却激动得突发高烧，江南没去成，只能躺在医院打点滴了。

　　转眼已到了九月底，江南梦又在心中萌动起来，便决定秋下江南。本人可以算是SOHO一族吧，不受坐班的限制，现在出发，正好可以避开十一的人潮。

　　江南人称水乡，而最能体现水乡韵味的应该是江南的一些小镇，所以这次江南之行我就把重点放在了水乡的小镇上。

　　江南小镇有许多，其中较有名的则为周庄、同里、南浔、甪直、乌镇和西塘。由于是长程行车，为不搞得太过疲劳，我不打算每个地方都去，只想在其中挑选两处。

　　周庄号称中国第一水乡，又有集中国水乡之美一说，但听说近年来开发过度，游人如织，想来原始的意境已所剩无几，不去也罢。

　　在网上搜索，首先找到了一个名为“古镇西塘”的网站，很不错，尤其当时首页上的一张照片：日暮，红灯笼初亮，一叶小舟摇荡在小桥、流水与人家之间。在看到这张照片的同时，西塘便已经被定为这次旅行的必游之地了。

　　同里的名声仅次于周庄，最初已被我选中，但临行前却在《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了介绍乌镇的文章，觉得很有吸引力，就舍同里而择乌镇了。

　　南浔在清未民初是江南蚕丝的重要集散地，主要建筑则是当时大丝商们的宅院，受当时洋务之风的影响，这些宅院体现出了颇为明显的欧式风格。虽然也是别具一格，但我这次还是想追寻传统的、更典型的江南之美，这种中西合璧的小镇还是留给下次吧。

　　甪直由于没有找到什么介绍资料，自然也就放弃了。

　　除以上两个小镇，我们这次还打算去杭州，体味最美的江南山水。

　　另外就是绍兴，绍兴以地灵人杰而闻名于世，大禹、王羲之、王献之、贺知章、徐渭、秋瑾、鲁迅、朱自清、蔡元培、马寅初、竺可桢、钱三强等历代政治家、书画家、文字家、科学家及仁人志士均为绍兴人，如此一个城市，无论如何是值得一去的。

　　考虑到以上城市距离都较远，一天的车程不能赶回北京，所以最后选择无锡作为中转的歇脚之处，当然无锡可游的地方也是很多的。

　　由于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出发前，先去四元汽配城买了补胎用的手钻、锥子和胶棍、一条拖车绳和两车对电瓶用的电线，一共才七十多块钱，真是便宜。然后又到熊猫环岛的月福买了一个带胎压计和照明/报警灯的电动气泵。我只会解决轮胎和电瓶的事，如果车子在途中出了其它故障，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最后，又买了一箱矿泉水和方便面、零食。怕沿途风雨的侵蚀，又自己动手给爱车打上了厚厚的一层腊。

　　就这样，我、我老婆及我的岳母大人就出发了。

　　9月24日，淮安。

　　早上6点20起了床，洗漱完毕吃完早饭，从望京的家中上四环，到红领巾桥接上岳母，在8点13分进入京津塘高速路，正式开始了这次江南之旅。

　　当天天气尚好，一路洒满阳光，而且不像盛夏那样烤人。从杨村口出京津塘高速，沿103国道直行，过引河桥，右转走天津外环路，到“津静口”上京沪高速。我们聊着家常，保持着好心情一路前行。

　　此前我走过两次京沪高速，一次是去年春节京沪高速刚通车时坐旅行社的中巴，一次是今年春节自驾车去泰山。这两次路上都很空旷，常常前后都看不到其它车。被这两次春节的路况所迷惑，我最初计划当天赶到无锡，起码也要靠近长江。

　　没想到从天津进入京沪高速后，一路上大车就很多。京沪高速绝大部分为两条车道，这些大车经常会并入里道去超更慢的大车。加上还赶上许多地段修路，要封闭一条或是一向车道施工，所以我不得不经常将车速降到六、七十公里，跟在这些大车后面慢慢往前蹭，最惨的一次以20多公里的速度跟在一辆严重超重的卡车后面走了有十几分钟。

　　所以才进入江苏，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由于我和老婆眼神均不好，都不喜欢跑夜路，所以一致决定就近找个城市过夜。老婆拿出地图一看，这一带标记城市的圈圈中以淮阴的最大，当即做主就停在淮阴了。没想到这一临时决定却也为这个计划外的宿营地生出不少内容来。

　　内容之一是地名混乱。我手头有一本2001年初京沪高速刚通车时出版的《中国高速公路交通旅游图之京-沪-杭-甬线》，虽然不算是最新的地图，但比例尺较大，内容较全，高速路上的每个出入口及服务图都有指示，所以这次出行就没有找其它地图，仍以它为主。但它带来的麻烦在第一天就出现了。

　　从地图上看，这一带的出口从北往南依次为淮阴北、王兴、淮阴南和淮安。可走着走着，首先看到的出口却是“淮安北”，正疑惑淮阴哪儿去了，下一个出口又到了，却是“淮安”。我心中大乱，不知往哪儿开，在老婆和丈母娘的鼓动下，一打把就出了高速。

　　这一出去不要紧，周围漆黑一片，不但没一点城市的灯光，连同行的汽车也没有一辆。左转右转了一大堆圈，弄得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之后，拐上了一条笔直的高速路，路牌曰“连宁高速”。我的天！这是连云港到南京的高速路，不会一直走到南京才有回头路吧。心中一慌，不由得向二位女性嘟囔起来(事后想来真是有失男子汉的风度)。

　　幸好在黑暗中孤独地前行了一段之后，遇到收费处了。我问淮阴怎么走，验卡的同志却反问我是去淮阴还是淮安，我心中糊涂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我们要找一个地方住宿，不知淮阴大还是淮安大，她说：那就去淮安吧，一直往前，按路牌走。

　　出了收费口，仍然是漆黑一片，不过心中总算是有了点儿底。在经过了一个环岛和在一个立交路口右转上桥之后，总算有点昏暗的灯光和人气儿了。跟着一个农用蹦蹦车又走了一段，终于来到了一个有点城市气象的路段。

　　下车向一路人问到这附近可有大一点的宾馆，他把手向西一指：那边是市中心，往前走左手就有一宾馆。把车往西开，走了没多远果然看到路边有一宾馆，主体建筑群顶着许多中式的大房顶，错落有致，倒也气派。楼前有一大院子，门口的矮墙上写着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淮安迎宾馆。

　　进院下车，随嘴问一句保安：这儿是几星的？答曰：四星。我心中一颤，那房价得多少钱啊。既然来了，就进去问问吧。

　　进了门，大堂十分高大宽阔，一面墙上有巨幅的洪泽风光浮雕(这一带滨临我国的第四大淡水湖洪泽湖)，大堂后面隔着玻璃墙，是一个精致幽静的天井花园。到前台一问，心中又是一惊，不过这回是惊喜：标准间优惠价180。

　　在把价格砍到了两个标间300元后，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就赶紧入住了。房间里面还可以，但无论装修还是设施，比起更大城市的四星级宾馆来都有差一点。

　　就这样，想去淮阴的我们最终在淮安落了脚，还居然以150元一个标间的价格住进了四星宾馆，也不知这四星是真是假。

　　安顿下来之后，来到宾馆对面一家名为“鼎鼎食府”的地方进餐。问特色菜，服务员向我们推荐了“软兜长鱼”、“鼎鼎某某煲(记不清了)”和“平桥豆腐”，由于平桥豆腐也是汤类，我们便把它随便换成了一份青菜。

　　等菜的时候，向服务员打听，这儿到底是淮安还是淮阴。她解释：这个地方从前是淮阴，今年四月才改名为淮安(回来后查了一下，改名的事应在2001年12月)，而原来的那个淮安现在则称为楚州区了(第二天重上高速，往南走果然有一个出口为楚州，想来就是原来的淮安口了)。听罢我终于恍然大悟，又后悔起临出门没买一份最新的地图。

　　菜上来了，首先是“软兜长鱼”。这道菜25元，就是鳝鱼肉先汆一下，然后和油、蒜、酱油炝炒而成。其中的鳝鱼肉比北京的爆鳝段之类的要长，有二寸左右，而且肉厚无骨，吃起来十分鲜嫩，没有一点生腥的味道。后来继续南下时，见到了活的鳝鱼，比北京的大多了，有自来水管那么粗，难怪可以剔出又长又厚还没有骨头的肉段。

　　另一道“鼎鼎某某煲”就是鲜蘑菇炖猪蹄，这两样东西炖在一起时，蘑菇和汤鲜美而不味寡，猪蹄则一点也不油腻，炖烂之后居然还有一种嫩的感觉。我在北京也吃过猪蹄煲，是把猪蹄和花生及一些中草药放在一起，相比之下味道就要厚重了一些。

　　吃完饭后在街边溜了一圈，买了份当地的淮海晚报。回到宾馆看报纸，巧极了正好有一篇介绍淮扬菜的文章，这才知道原来淮安正是大名鼎鼎的淮扬菜的发源和兴盛之地。

　　文中说，淮安自古就是天华物宝之地，关于本地区美食的记载在秦汉之后就频频见于典籍，李白、苏东坡等都写过赞美淮安菜肴的诗文。至明清时，淮安的经济十分发达，与苏州、杭州、扬州并称“运河四大名都”，淮扬菜也终于自成体系，闻名天下，成为中国四大菜系之一了。

　　淮扬菜兼具南方菜的鲜、脆、嫩和北方菜的咸、色、浓，选料、刀功和调味都中规中矩，追求朴实中见张扬的韵味。名菜主要有“软兜长鱼”、“淮羹二妙(平桥豆腐、淮山鸭羹)”、“淮蔬双璧(开洋蒲菜、碧玉羹)”、淮安茶馓、文楼汤包等。其中尤以“软兜长鱼”为代表，新中国成立时，曾在北京饭店举办开国大典盛宴，负责此事的周恩来选用了他家乡淮安南北皆宜的淮扬菜。当时，上的第一道菜就是“软兜长鱼”，因此“软兜长鱼”也被称为“共和国第一菜”。

　　原来，我们误打误撞来到的淮安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淮扬菜的发源地！而我们随便点的一道“软兜长鱼”居然是淮扬之第一名菜！

　　在感叹自己的运气时，我也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懊恼，好不容易点了一道平桥豆腐还给退了，其它那么多名菜也没吃着。算了，就算为下次来淮安留下一个理由吧。据说淮安的淮扬菜以胜利饭店的最为地道。

　　9月25日，西塘。

西塘黄昏

　　早7点半离开淮安，经人指点，从路很好走的“淮安南”口重回京沪高速，11点10分从“苏州东”出高速，按路牌指示的“吴江”方向南行，到达吴江并吃午饭后，继续南下到嘉兴，然后上320国道向东，到嘉善县城后按路牌指示左转向北，在下午3点半，我们终于到达了心仪已久的西塘。

　　西塘是一个小镇，没有封闭的景区，在路口买票之后，即可进入镇子随便游览。

　　听说西塘最美之时在于黄昏和清晨，因此我们决定在此住上一晚。本来打算住在网上小有名气的“静宜轩”民居中，但到镇中一看四面全是小路小桥，车子根本进不去，于是就近住在了景区口的凯迅酒店。该酒店刚开张，极干净，两个标准间优惠价一晚共300元。

　　西塘的景点主要有倪宅、圣堂、木雕陈列馆、黄酒陈列馆、石皮弄、种福堂、西园、醉园、钮扣陈列馆等。进去一看，主要是江南民宅，以及在民宅中陈列的民间艺术品。

　　江南民宅有着讲究的规划，精美的石雕、木雕和砖雕，但房间中采光大都不好，只依靠前面的房门和后面的窗户，而窗户是木制的，上面全是格格，透过的光线就更少。而当地的居民也都不爱点灯，我探头探脑地偷窥了好几户的房间，室内都是黑乎乎的。

　　可能是对此比较适应，西塘的民间艺术陈列馆中也都十分昏暗，而且一概不开灯。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灯打开了，可亮度还是很低，看展品及文字说明仍然比较费劲。我当年在故宫博物院工作时在陈列部实习过，知道正规的做法在展柜中都应该有灯，可这里只是在房间顶部安放了二、三盏灯。

　　由于感觉不爽，加上今年3月刚在皖南的宏村、西递和南屏看过大量的江南民居，因此我觉得西塘的这些景点显得一般，看不看都两可。

　　来到街上，眼球马上被吸引住，感觉也有了180度的转弯。

　　这一带号称江南水乡，广大的乡间地区水自然很多。来时从苏州到西塘，车子奔驰在杭嘉湖平原上，所到之处全是河流、池塘和沟渠，可以说满眼全都是水。来到西塘之后，又发现原来在水乡的城镇里面，也是水网密布，河道交错。

　　不光是水多，而且当地居民的生活也全都依水展开。房屋自然是建在水边的，墙外就是河，向水的一面还开有小门，门外是伸入水中的石阶，想来是方便洗东西，或是直接上下船吧。

　　窄窄的小街也是沿河而伸向远方的，小街的上方都有瓦木结构的顶篷，这便是著名的“廊棚”了。廊棚的一边建有成排的房屋，用于住人和开商店，而临河的另一边，廊柱间多建有长排的靠背椅，既可以当做水边的护栏，走路走累还可以坐下来歇歇，顺便看看河里有没有鱼。西塘的廊棚很长，据说有上千米，想来下雨的时候从张家到李家串门，或是出去打个酱油什么的，就不用拿雨伞了。

西塘清晨

　　站在水边，你总能见到有三三两两颇具古风的酒旗斜插在河面上。西塘的饭馆大多也临水而建，在这些饭馆中，无论是推开桌旁的木窗享受河风的轻拂，站在房顶的平台上欣赏河畔的美景，还是斜倚在水边的栏椅上漫不经心地听着咿呀的摇桨声，全都是赏心悦目之事。我想在西塘吃饭是没有人会为等菜而着急上火的，因为临河的美景和气氛已经让人陶醉不已了。

　　有水，自然就离不开桥了。西塘的石桥很多，造型各异，是许多远道而来的美院学生写生的对象。除了供人通行之外，我觉得这里的桥个个都是欣赏风景的最佳场所。站在高高的桥头，灰墙青瓦的古老民居，骑马墙上高高翘起的飞檐，长长的廊棚，随风摇曳的灯笼和酒旗，安安静静泊在岸边的木船，还有无声无息流淌着的小河，全部都能尽收眼底。而所有的这一切，构成的便是一幅绝色的江南水乡风光图。

　　人称清晨和黄昏是西塘最美的时候，我以为不光是因为黄昏时分水乡小镇的朦胧，以及晨曦之中水乡小镇的清丽，而且还在于这两个时候，最能体现出水乡小镇的生活气息。

　　西塘并没有封闭，在镇口买了票之后就可以在小镇中随意溜达，而我们看到的水乡美景，并不在什么公园之中，而是全部位于小镇居民的生活场所。

　　因此在黄昏时分，你可以看到下班的人们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廊棚之中，有意无意按着欢快的车铃；下课了的小学生成群结队地在石桥上打闹；家庭主妇蹲在岸边的石阶上淘洗着青菜(虽不卫生，看上去很美)；街边的小贩则低头翻弄着竹笸箩中的水煮青豆……。

　　而在晨曦之中，游船的工人开始出来打扫木船；商店的老板拆卸着厚厚的门板；馄饨挑子前的老人也不招呼客人，一心一意地包着自己的馄饨；而一位开饭馆的长者则趁着开火前的闲暇，和我们扯起了小镇的风土人情……。

　　虽然小镇的人们也很忙碌，但他们却能在忙碌中体现出一种独有的安逸和悠闲。这种氛围有着极强的感染力，当我徜徉在黄昏的廊棚中，闲坐在晨清的石桥傍时，就会慢慢感受到心理和生理的彻底放松，并最终融进小镇特有的从容和醉人的风光之中去。

　　这不正是我驱车两日，不远千里所追求的意境吗？美哉，西塘。

　　当晚，我们在一家名为“明清食代”的饭馆吃了晚饭。明清食代的一楼大厅临河，且完全打通，没有墙壁的阻隔。我们幸运地在水边找到了一张桌子，一顿晚餐因而吃得十分惬意。

　　我们点了西塘著名的荷叶粉蒸肉、千里飘香、西塘粽子，还有当地特产的“雕王”黄酒和一尾清蒸白水鱼，一盘青菜，花了不到110元钱。遗憾的是因为季节不对，没有吃上有名的“六月红”河蟹。

　　荷叶粉蒸肉以荷叶包裹米粉和瘦肉蒸成，清香酥糯，多吃几口也不觉油腻。

　　千里飘香其实就是油炸臭豆腐，它闻起来和北京东华门夜市上的一样不雅，但外观不是灰黑色而是黄灿灿的，一口咬下去，里面是雪白的嫩芯，沾着类似蒜蓉辣酱一样的调料，吃起来十分开胃，风味十足。

　　西塘粽子的品种很多，我们要的这种名为“一口香”，有肉馅，味咸，很好吃。

　　西塘拥有我国最大的单个黄酒生产基地，所出黄酒以善酿、特黄最为有名。由于纯为增加气氛，我们只要了小瓶的“雕王”，没想到这种酒十分好喝，喝完之后浑身暖洋洋的还一点不上头。结果极少喝酒的我离开西塘时买了一箱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