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完美--访上海通用汽车公司总经理陈虹
采访陈虹之前，已经听说过不少关于上海通用的轶闻趣事，譬如说在强手如林的竞争对手中，“别克”却在电视广告中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宁静”的形象。别的厂家打品牌都是一壮声势(让汽车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来个极限狂奔或撞烂了再跑等等)；二抡家底(诸如销售业绩如何最高，服务网络如何最大等等)穷尽自己的看家本领，而“别克”却独出心裁，一反常态——在躁动的荧屏中除展示其端庄的“大家闺秀”一面外，偏偏是“金口难开”，以一段优雅的轻音乐来舒缓地将“别克”开进观众的脑海，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宁静致远”，不得不联想到那个悠长而诱人的未来……一般来说，能够做出这个立意的决策人，不管经过多少个曲折迂回的弯道，最终都要回到掌门人那里。于是，我猜想，统领着2700多名员工的上海通用汽车公司的总经理陈虹先生，一定是一个很有内涵极具品位的人。这年头，能够把美学理念延伸到商战之中的老总并不多见。
关于陈虹，见面之前，只知道他属于“六八式”(泛指20世纪60年代出生，80年代走出大学校门的一代人)。与之交流后却有一个很深的印象，他给人感觉似乎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
单纯而丰富的人生
凡是干汽车这行的老总们都忙得不亦乐乎。抵沪之后，记者推掉了一切应酬，专候陈虹的“召见”。果然，陈虹按约定时间接受了我的专访。
言必信，才能行必果。仅此严谨守时一点，陈虹的出场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看上去有点“老谋深算”，交谈起来却率真坦诚，是个很“儒雅”的人。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41岁，属牛，3年前出任了上海通用汽车公司的总经理。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今天的这份家当，别克和赛欧都还在蓝图的经纬线上踱着方步。人们真正看到别克的倩影并领略她那独有的丰韵，不过才两年多的时间。
陈虹说，他是1984年7月从上海同济大学毕业的。在走出校门时，他当时并不清楚自己未来的路会伸向哪里，更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成为中美最大汽车合资企业的总经理。在回溯自己的成长经历时，他认为最重要的是在同济大学得到了两份宝贵的礼物，“它对我的人生和事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陈虹说的第一份礼物是“理想和使命感”。
“理想和使命感，也许有人会认为理想太抽象，但它能产生一种可以使人不断超越自己、不断跨越障碍的力量。记得一位我十分尊敬的长者，同济大学的名誉校长——中国桥梁界的泰斗李国豪先生曾这样描述自己的理想：我一生梦寐以求的就是在祖国的大江大河上建造世界上最大的悬索桥。他还告诉我们：一个人追求的目标越高，他的才能就发展得越快。”
“我心目中的这座悬索桥就是中国汽车”，陈虹接着说。
应该说，陈虹在走出校门的十多年间，经历了一段单纯而又丰富的人生旅程。说单纯是指他一出校门就始终在汽车制造行业，先后当过培训部的老师、项目组的联络员，后来又当过发动机厂的厂长，直至今天领导一个大型的合资企业，一干就是十几年。说他丰富，是因为他经历了中国现代汽车工业两个极其重要的发展阶段。
记者问他，是什么在支撑着并推动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时，他轻松地笑道：“那是一种信念：努力改变中国汽车的命运，谱写中国汽车工业新的发展史。”
不久前，陈虹参加了同济大学九十五周年的校庆活动。作为该校荣誉嘉宾之一的陈虹，应邀在庆祝大会上做了题为《理想、严谨、求实，架构21世纪的中国汽车》的长篇演讲。他在演讲中称中国汽车产业曾一度是“幼稚产业”，甚至坦言，直至今天中国汽车工业都还没有让中国人足以理直气壮地骄傲一把。他说：“我们必须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在中国，你可以在一年之内创造出不输于YAHOO的网站，也可以在十年内建造起世界家电、手机制造基地，但很难在几十年内成就一个可以达到国际水平的汽车工业。汽车工业是一个需要投入大量资金而且不断投入大量资金的行业，需要整合多种行业的人才、资金与技术，是一个高度集成多种行业发展成果的产业。提高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水平，不是花几十亿、上百亿美金，建造几家拥有先进制造设备的整车生产厂就能够完成的。它所反映的是整个产业的发展水平，关系到整个产业链的每一个环节。除了制造业，还有产品研发、零部件体系、物流以及销售、服务等等。因而今天我们所承担的不仅仅是对一个汽车制造企业的责任，更担负着推动整个行业追赶世界先进水平的使命。”
陈虹回顾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史时颇有感慨，“由于历史的原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中国的汽车工业包括零部件生产体系存在着‘散、乱、差’的状况。如果按照国际标准来衡量，那时的零部件行业就等于是零。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几十年来，我们党和国家领导人对于中国汽车业的发展始终十分关心，江泽民总书记、朱基总理等党和国家第三代领导人更是亲自过问和领导了中国现代汽车工业的建设。几代中国汽车人更为此付出了辛劳和心血，他们中大部分人一直从事着‘修桥铺路’的基础工作，没有显赫的声名，没有来自行业外的荣誉。”
陈虹说他是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史上幸运的一代，因为在这个时代里，他为在前辈的带领下为中国汽车业能够站起来付出自己青春而感到自豪。更幸运的是，又赶上了中国汽车业迅速发展的又一个重要历史时期，一个中国汽车业能够以最大加速度追赶国际先进水平的重要时期。”
陈虹说：“作为一个国家骨干汽车企业领导者的角色，面对‘要让中国汽车业真正与国际接轨’的历史使命，我越来越感到身上担子的沉重。”他告诉记者，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中国汽车业又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因为本土的汽车业在与国际汽车集团合作中终于占据了一个十分有利的位置。各大汽车巨头在中国项目上的竞争为中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投资、先进技术、管理模式、高级人才，让中国汽车业有机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飞速成长。
他说：“我从1995年开始参与的同全球最大汽车制造商美国通用汽车合作项目就是这一里程碑的开始。在1997年诞生的上海通用汽车，我又一次找到了实现理想、完成时代赋予我们这一代中国汽车人历史使命的机会。为此，我和我的同事们日以继夜地工作，1997、1998年我们整年甚至春节都是在工地上度过。当1998年我们只用了23个月完成了工厂建设并生产出第一辆代表国际先进水平的别克轿车时，看到前来参加庆典仪式的各界领导、汽车界前辈和千百名员工激动的眼神，我感到无比地欣慰，同时也被强烈地震撼了，我深切地感到我实现的不只是自己的梦想，也是中国汽车业和无数先辈的梦想。”
使命的超越
在步入汽车行业最初时，陈虹是怀着一种建立一座心中的“悬索桥”的使命感的。然而，当他成为上海通用汽车的掌门人之后，这种使命感将其融入到一个更为辉煌和壮丽的伟大事业之中——在把上海通用建成一个在国内领先在国际上也具有竞争实力的完全现代化的汽车制造企业同时，推动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
在他激动地阐述这一观点时，记者同样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陈虹对上海通用5年来的发展进行了总结：为了中国的汽车产业能够尽快同国际水平接轨，我们把带动整个汽车产业链的发展作为自己的长期战略，确定了几年内在各个方面切实可行而又极具挑战性的目标。经过5年的努力，上海通用汽车克服了重重的困难，不仅创造出国内领先的汽车企业并创造了惊人的发展速度，还改变人的观念，跨越认知的障碍。
在产品方面，我们已经拥有了别克中高档轿车、高档MPV别克GL8、家庭轿车赛欧三大系列车型，而且它们在各自的市场中都有相当突出的表现。我们所生产的中国别克轿车被全球权威汽车调查机构J.D power评选为中国顾客满意度第一，其质量水平高于北美。更重要的是，我们生产的GL10破了中国生产的中高档轿车批量出口零的记录，在菲律宾当地市场反应热烈，完全改变了外国人对“中国制造”的偏见。
在制造方面，我们被评为通用系统内的样板工厂，每年接受来自通用全球的考察和学习。
在技术方面，我们成功地对所有车型进行了逆向开发工程，尤其是GL8和赛欧。大多数人都认为，GL8比起它的原型车和其他进口MPV更加豪华和气派，而赛欧则比原型的CORSA更适合中国气候条件和路况。
零配件企业的带动方面，相当一部分的厂商都已经达到通用全球制定的QSTP标准，许多已在我们的帮助下走出国门，为通用全球体系提供配件。
在品牌方面，别克的知名度已经达到98%，而且它已经成为安全、舒适的代名词。赛欧，一个完全由中国人创造的品牌家喻户晓，已成为中国家庭轿车的标志，受到媒体、消费者的喜爱。
在网络建设和服务方面，我们已在全国开发出93家别克授权销售中心和107家售后服务中心。汽车专卖店的概念被后来的其他品牌纷纷效仿，被消费者完全接受。而国际化的售前、售中、售后服务也成为别克系列产品的重要卖点之一。
陈虹说：”今后，我们将继续向着上海通用汽车成立之初的目标进，那就是创造一个国内领先并具有国际上竞争能力的中国本土汽车产业。在国内市场上，我们逐步成为生产全系列产品的主流汽车生产企业；在国际市场上，我们将进一步拓展出口业务，成为中国惟一的国内、国际业务并举的本土汽车企业。”
关键在于严谨求实
在谈到完成理想和承担使命的路上为什么会一往无前时，陈虹感概地说：“我很感谢同济大学给予我的另一份礼物——严谨求实的作风。尽管每所学校都会强调严谨实干，但在同济它是一种浸透在血液里的精神，这对汽车业来说是十分宝贵的。从事汽车行业的人都应该懂得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同高精尖技术打交道，实际上就是在同人的生命打交道。因此，对于汽车人来说，严谨具有最为崇高的意义。一辆汽车，要确保近万个零部件长时间无误地协同运作。一个生产厂商，是要确保十万辆、几十万辆甚至是几百万辆汽车的质量，在设计、配件、组装任何环节都不能出现任何失误。因此，虽然中国汽车工业的长期性和艰巨性需要理想主义者的感召，但在实际工作中必须使自己成为一个严谨甚至苛刻的现实主义者。在基层工作中，求实就是要抛弃所有浮躁的情绪，以最踏实的态度和最可靠的方法去面对任何看似细微的工作；作为管理者，更要求以求实的态度、敏锐的眼光最快抓住事物的本质和关键，以最有效最可行的方式解决问题。”
撞破“南墙”不回头
在谈到未来的发展时，陈虹坦言，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需要几代人、几十年的努力和奋斗。在这里，实干同样意味着执著和耐力。古人常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在中国汽车业，要实现些什么，必须“有撞破南墙”的精神，做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陈虹认为，美国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中国人也可以做到，美国不能实现的事未必在中国就不能实现。他说：“1997年，几乎没有一个美国通用的专家相信我们能在两年的时间内在一片农田上建起一座国际一流的汽车厂并且完成新产品的下线。但是，上海通用汽车从打下第一根桩到第一辆别克车下线仅用了23个月，美国人把这个奇迹称之为‘上海速度’。另外，汽车品牌专卖在美国很普遍，因为这对消费者来说，能够使他们得到更好的服务和对知名品牌的尊重感。但是，中国与美国不同，当上海通用汽车首次在中国推广专卖理念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来自零售商和消费者的双重压力。零售商们抱怨为什么不能使用他们原先卖桑塔纳的展厅，为什么上海通用汽车对新展厅上到展厅面积、布置材料，下到饮水机的位置都有严格的标准；消费者们则抱怨为什么不能在大卖场里买到别克车。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坚信，只要是先进的理念，只要对汽车市场的成熟有好处，即使牺牲眼前的利益也一定要做下去。而今看来，这一点是做对了，在目前的市场中，无论哪一款中高档轿车，都在走特约专卖销售的路子。”
陈虹笑道：“有谁不愿意享受专卖店的一流服务呢？所以，在这时你就能够看到执著和耐力在汽车工业中的独特作用了。”
市场竞争，必须要先出手
陈虹告诉我，在为别克定位时，他们把目光专门对准了“大将风范”这个词组。他说，一定要让别克车给人一种相当稳重的感觉，就像大将那样，宠辱不惊，临危不惧。具体到别克车的性能，就是要确保它的安全性，在高速行驶中不失平稳安静的感觉，不管是一马平川还是山路崎岖，要让车内的人始终保持着一种良好的操控感。
陈虹坦言：“其实，不同的品牌在不同的位置上只要发挥得好，都能做得好。只要你有信心去做，当然，前提是需要产品的有力支持。产品跟品牌之间的差距越小就越好做，否则就很难做。”
陈虹举例说：“在上海通用汽车5年来的跋涉中，起伏是很多的。先是1997至1999年创造的‘上海速度’；接着是1999至2000首次尝试产品空前热卖的盛况；随后就是2000至2001年初遭遇的销售衰退，日销量甚至不足100台；进入2002年之后，接着又出现了三大系列车型同时热卖的红火场面，单日销售记录高达700多台。在与市场的磨合中，我们不断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汲取经验和总结教训，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迈向既定目标。”
“作为一名领导者，最重要的是既不能在成绩面前沾沾自喜，又不能在失败面前失魂落魄，要时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坚强的心智去面对压力。只有真正做到宠辱不惊，才能及时作出正确的决策。这一点，大概与我在同济学习时所培养的沉着不浮夸的个性是分不开的。”
记者问：“今年别克销售的成绩这么好，到底是取决于大的形势呢，还是你们自己有什么独特做法？”
陈虹直言：“两方面的情况都有。一方面是今年的整个汽车市场的销售情况都不错，当然，到现在我还没有抽出专门的时间去分析市场，到底是别人增了多少，我们增了多少，但凭直觉讲，我觉得我们的增量幅度是比较大的。当然，尽管业绩不错，但还是要保持清醒，不能被成绩冲昏了头脑。一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要想做到内心的宁静并不容易。一句话，得到别人的掌声是容易的，但要在掌声中保持一份宁静的心态是不容易的。”
在谈到北京车展时，记者问陈虹有何打算，他颇为谨慎地说：“我觉得车展主要是做形象。车展在北京举办，观众一定会很多，但时间却很短，因此，在车展上我们考虑的首要目标是进一步树立别克的品牌形象”。
“你们打算为别克树立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很简单。”陈虹说：“要想保持一个品牌形象的领先地位，就是一个‘好’字，具体讲，就是不仅要为消费者提供最好的车型，还要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服务。当然，在展会上要想体现一个产品的形象是比较容易做到的，而如何体现一流的服务却要难得多，因为服务是一个综合的概念，更多的是需要靠口碑来流传。正因为如此，截到到目前，我们仍在探讨如何在车展上体现我们最好的服务”。不过，他又强调说：“市场是无情的，对市场而言，只要你参与竞争，总还是要先出手为好。”
陈虹素描
工作很忙，钱挣得也不算多的陈虹，始终在追求一种具有向心力和凝聚力的团队精神。问他对自己是什么评价时，他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句话，是个做事的人。”
“能否谈谈你在上海通用5年中最深的体会是什么”？
陈虹哈哈一笑说：“最深的体会就是越来越需要学习。”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陈虹是一个睿智且追求完美的人。他虽然并不善于喜怒形于色，但却让人感到其内心情感非常丰富，同时又不失沉稳练达；他追求创新，但又决不空泛；他讲究务实，但同时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他的身上，只要你注意观察，你就会发现一种智慧的灵光，这种灵光在一般商人的身上是绝然见不到的。
或许，这就是“陈虹本色”。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本色，使陈虹周围聚集了一批精英，他们正在为自己的理想——打造中国最好的汽车制造企业尽情发挥着聪明才智。(本报记者李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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