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走向难测汽车如何抉择？李毅中解疑七大焦点
汽车商报记者 军安
3月17日，全国“两会”闭幕。但关于中国经济走向和相关改革推进的讨论仍保持高热度，并成为全世界瞩目的焦点。外界普遍关注，在世界经济难言回暖，甚至局部地区继续爆发新的危机的背景下，作为世界经济过去几年主要带动力量的中国是否能顶住经济下行的压力。关于这个问题众说纷纭。
毫无疑问，无论是中国经济的走向，还是相关改革的推进都会对汽车产业、行业产生重大影响，而宏观经济中存在的诸如产能过剩、创新升级、兼并重组等问题也同样是汽车产业的几个核心命题。经济走向难测，改革举措未明，汽车该如何抉择？
3月8日下午，全国政协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原工信部部长、中国工业经济联合会会长李毅中在北京接受包括汽车商报在内的多家媒体访问，就中国经济总体走向、经济与能源环境、产能过剩与创新升级等七大焦点问题阐述了自己的看法。李毅中是工信部成立后首任部长，一向以敢讲真话而闻名。关于这些热点、焦点问题他的回答会是怎样？
焦点1：谈产能过剩
“行业的利用率小于75%，那就是严重过剩”
李毅中：部分产业产能过剩，原来大家都有不同看法，现在大家认识统一了，产能严重过剩直接的危害就是效益下降。因为市场不需要那么多，你搞那么大，价格就下跌，直接影响就是效益不好，有的企业就得关门破产，工人就得下岗失业。同时，有的工厂是靠银行贷款建起来的，没有效益拿什么还贷？所以会引起金融危机，成为潜在的风险，发展下去甚至会造成经济危机。因此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对这个问题讲得很严重，作为我们调整结构的重点工作。
从微观来说，一个工厂它主要强调达到设计能力，甚至经过改造超过设计能力，满负荷运转。这样，单位成本最低。如果你能力搞得挺大，但工厂开工率只有70%、80%，甚至更低，单位成本就高，效益就不好。从一个行业来说，不可能要求刚刚好，但大体要差不多，甚至稍有一点欠缺。整个行业都是满负荷一般不容易做到的，一个行业有点富余能力这也是市场经济的要求。但业内普遍的认识，如果这个行业的利用率小于75%，那就是严重过剩。钢铁工业现在的产能利用率74.6%，电解铝大约是74.3%，水泥也是不到75%。更严重的风电设备69%，光伏电池57%，多晶硅35%。但另一方面，高质量产品的却生产不出来，都是低水平的，过剩就过剩在落后的生产能力上。业界不成文的共识，如果是整个行业利用率、开工率不到75%，那就是严重过剩。
最近，有国外媒体称，中国政府主导型增长模式是产能过剩的体制性原因，表现在政府干预投资和经济增长的能力过强，地方间形成恶性投资竞争，使产能扩张难以抑制。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是有失偏颇。深层次的思考，原因何在？第一，还是产业行业的技术水平不高，你过剩的是落后能力，不是先进的能力过剩。整个过剩的部分一看都是该淘汰的部分。
第二，从企业层面来讲，企业是主体。产能安排和企业的决策，经营者的水平，决策的机制有关系。仍有不少企业没有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没有严格科学民主的决策程序，决策草率，盲目投资。
第三，从社会的层面。有些信息是扭曲的、片面的，有误导性。小钢铁厂为什么那么火爆，当经济过热的时候，那些钢材还是能够卖得出去，他就觉得市场有的是，这是信息的错误引导，扭曲了。政府有没有责任？有责任，我们有些地方追求GDP的增长速度，要有政绩，再加上本身的决策程序和盲目性。
但这个说法也有不对的地方。可以说国务院、中央政府一直要讲限制两高(高耗能、高污染)，限制那些产能过剩的行业盲目扩张，淘汰落后生产能力，关闭小钢铁、小火电、小化工等等。但是实事求是地讲，力度不够，或者是没有一以贯之，或者放松，或者在执行中变了样，有的是建大关小，实际上小的没关闭，大的也建起来了。原因找准之后，就要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靠市场退出机制淘汰他们，同时要有宏观调控，所以我觉得这个观点有点道理，但是有失偏颇。
焦点2：谈审批
“光靠市场无形的手，有的时候是市场失灵”
李毅中：经济发展要符合市场规律，以市场为主导。但是光靠市场无形的手，有的时候是市场失灵，同时需要国家的宏观调控。不仅在中国，在其他发达国家也是这样，美国、德国在应对金融危机的时候也是要采取一系列的措施。如果完全放任自流造成的损失更大，解决这个问题的时间拖得更长。我们国内也有这样的教训。电视机的生产是比较放开的，大家回忆一下，电视机在很多地方都搞，到现在经过的时间够长了吧，打得头破血流，造成巨大的损失。都是国家资源的损失，环境污染破坏。如果适度地加以宏观调控，把政府的引导和市场机制结合起来，我觉得可能更好一点，不能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焦点3：谈兼并重组
土豆装到麻袋里还是土豆，要精简机构，要淘汰落后的生产能力
李毅中：兼并重组是优化生产力的一种有力手段，兼并重组的一个概念就是提高行业的产业集中度。有些产业集中度是要高的，就是大企业、骨干企业，最主要是牵扯到国计民生的，你比如说钢铁、汽车制造、石油化工这些行业通过重组兼并，让大企业、优势企业去兼并那些小企业，兼并那些水平比较差的企业，这样把生产力水平提高，形成了更大规模的、更经济规模的骨干企业，从而增加产业的集中度，但不是所有的行业。
具体到人员的去留，原来我是厂长，后来厂没了，那你给我安排处长，还是科长。还有劳动力的组合问题，重组兼并不是简单的归并，土豆装到麻袋里还是土豆，兼并以后内部要精简机构，要淘汰落后的生产能力，就带来内部生产力的优化，不言而喻也出现了下岗、培训、再上岗等一系列的问题。这些都要进行处理，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带来重组兼并的阻力。这方面从国家部门来讲要研究政策，抓试点，特别要依靠地方的积极性。重组兼并还要防止拉郎配，有些企业被兼并，他感觉有出路了，兼并了以后他感觉虽然我付出了代价，但是生产能力扩大了，水平提高了，所以还要靠企业的自身动力。
焦点4：谈改革
“改革的力度、发展的速度和人民群众可以接受的程度要结合起来”
李毅中：我觉得这一年改革上还是做了很多工作，有很多进步，就像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里面举了很多例子，就经济工作来说财价税的改革、金融体制的改革、中小微企业健康发展、鼓励民营资本进入垄断行业的改革、国有企业的改革都在持续的进行，特别在税制上营业税改增值税，提高起点，不仅是有方案，而是已经做了，已经试点了，试点在扩大，所以改革并没有停顿，而在进程中。我们要按照十八大的要求，以更大的政治勇气和政治智慧去加快改革，推动改革发展。当然话说回来还是前面的话，改革的力度、发展的速度和人民群众可以接受的程度要结合起来，还是要积极稳妥的进行，实际上现在好多题目都已经出来了，而且我感到新一届领导提出来改革要有顶层设计，要有改革的路径，要有时间表，要有改革的重点，这就更加具体，我想进一步地加快改革的速度，加大改革的力度是有可能的。
摸着石头过河这句话当然是句形象的比喻。所谓改革进入深水区也是个比喻，我理解基本的含义就是，改革要勇于探索，勇于实践，在探索实践中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不断地改进完善，这样才能够推动改革向前。不是去片面的理解，想象出一个图，一个人在深水中摸着石头，不是这个意思。它实质性就是改革探索，要积极探索实践，通过实践推进总结经验教训，使改革健康地发展。改革过程当中，要充分的论证，要抓试点，取得经验要推广，要多听社会的意见，多开听证会，慎重的决策是对的，至于改革中出现的问题，那就进一步地总结经验教训去改进，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也不能要求一点纰漏都不能出，我们不要出大的失误，尽量把工作做到位。
焦点5：谈升级转型与创新
转型升级必须要有投入，要看技术路线和方法。原始创新难度大，大家要包容。
李毅中：转型升级就是要有投入，包括先进技术，高科技的投入，对企业进行技术改造。技术改造它的特点就是技术新、效益好、投资省、工期短、见效快，是对原有存量的改造，着眼点是质的提高。一般讲通过改造投资是新建的三分之一，长则三年，短则一年就可以回收，是内涵发展。反过来技术改造也有风险，就是看你技术路线对不对，你选择的技术是不是新技术、新工艺、新设备、新材料。你方法是不是好，看你企业家、决策者的水平。相对新建一个，风险要小一点，因为投资省，因为有现有的装置做抵押。所以我还是劝企业家要认准技术改造、技术创新、技术进步这条路子。
我记得多少年以前，我还在企业的时候，有的企业领导人讲一些俏皮话，说“不改造是等死，改造是找死”，这个有点调侃。不改造产品没市场，成本不可支撑。改造是找死，为什么是找死，就是你没有选准正确的路线，你没有科学地组织技术改造的全过程，你的思路不正确，方法不得当。我们要努力避免这种情况，那就是坚定不移地进行创新，坚定不移地进行技术改造，但是要提高自己的决策水平，要依靠技术人员，依靠广大职工、从业人员把这个技术改造搞好，这个成功的把握相对来说是比较大的。
创新是个广泛的概念，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讲了几个创新：要加快科技创新、加强产品创新、品牌创新、企业组织结构创新、商业模式创新。这五个创新，就科技创新来讲，它又有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又有总结生产实践和科技进步的成果集成创新，然后才是原始创新。当然原始创新是最难的、最高级的。我们还是把主要注意力用在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用在科技成果的转化集成创新。
一般的讲原始创新难度很大，投入很大，风险也很大。所以我们对科学家的创新要包容，他肯定会失败。一般的讲原始创新是更高层次的，比如中科院的工作。企业主还是应用创新这方面。创新的路途很广，要做的事情很多，绝不是让饿着肚子去搞创新。反过来，你只有创新了，进步了，改造了，提升了，你的企业效益才越来越好。所以它是一致的，不是矛盾的。
焦点6：谈经济发展与能源环境
“制约中国经济发展很重要的瓶颈就是能耗、物耗难以支撑，资源环境难以支撑”
李毅中：国家能源局今年1月发布数字，2012年全社会用电量是49591亿千瓦时，其中第二产业用电量大幅回落，轻重工业的增速分别是4.3%和3.8%。2011年的数据是轻重工业分别增长9.3%和12.4%。这组数据很能说明问题。但我看，总的来说还是好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2011年GDP是9.3%，去年的GDP公布了是7.8，所以发展的速度调下来了。调下来以后带来了好多新的情况，其中能耗的增长，用电的增长下来了，我觉得是正常的，也是个好事情。煤炭消耗量的数字也能说明这个问题：我们烧煤2011年是增长8.8%，去年是2.5%。随着GDP的增长消耗量在增长，但是增长的比例小了。从好的方面讲，我们把经济增长的速度适当放缓，对于减轻能源环境的压力见到了效果，也说明在节能减排上大家还是重视、努力的，还是出现了效果。至于GDP增速是9.3%好，还是7.8%好，那是另一个问题。
引申一点我想说，制约中国经济发展很重要的瓶颈，就是我们的能耗、物耗难以支撑，资源环境难以支撑。比如说，有一个概念叫做全社会的总能耗。今年是36.2亿吨标准煤，去年是34.8亿吨，前年是32.5亿吨。前年执行的情况不好，总理政府工作报告里讲节能指标没有完成，总能耗增长了7%，去年总能耗增长了不到4%，这就是你把速度放下来以后，能耗还在增加，但是从7%降到了3.9%，减缓了对资源的压力，这不是好事吗？
如果我们不这样做，还是要追求GDP的高速增长，同时放松节能减排工作，我们会用掉全世界一半的煤。地球只有一个，如果那样下去，不仅是不可持续的，而且是根本不能支撑的。一个要控制能耗的强度，就是GDP的能耗，一个要控制总量，光控制强度不行，还有总量控制，这是很重要的概念。
这牵扯一个能源弹性系数的概念——GDP增长1%，能耗增长多少？前年GDP9.3%，能耗增长了7%，这两个一除，能源弹性系数就是0.8。如果我们按照去年能耗增长的3.9%，GDP7.8%，除一下，不到0.5，去年的情况就好多了。这就是我们宏观调控见到了效果。根据测算，我们必须让能源弹性系数降到0.5以下，否则不能又好又快发展。我们应该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应该引起我们对把节能减排列入基本国策的重要性、严重性的重视，要有紧迫感。
刚才说到能源弹性系数这是指标概念，按照过去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作，我们弹性系数在0.6，在过热的时候甚至超过1。能耗的增加甚至比GDP的增长还要高，是浪费，不可支撑的。如果弹性系数是0.5，根据去年公布的数字，我们GDP 8.0%乘以0.5算，那总能耗不超过4%。1.04的10次方是1.48，它增长一半，这样大体上可以和我们现在做的能源规划的数字吻合起来，就这样你算一算增长35%，现在煤炭产量是36亿吨，加上进口消耗38亿吨，到2020年增长三分之一，就是50亿吨。搞煤炭的同志想一想从哪来？毕竟像山西挖煤造成地层结构的破坏，环境的污染，难以承受了。降到0.5还有一个前提，GDP控制在8以下，0.5就可以，GDP是10%也不行，最后这个数据要和能源规划的数据吻合起来。需要增加煤和油，煤我们自己还有，油只有靠进口，现在依存度是56%，那个时候只能比现在高，不能比现在低。这需要国家有关部门做规划，详细的测算。
焦点7：谈雾霾
“减排、解决雾霾问题从根本上是调整结构”
李毅中：雾霾天气在今年冬季特别多发，而且在京津唐地区更显著一些。不少专家的评论都很有道理。但是对于雾霾定义、内涵、形成的原因，我建议有关方面、特别是研究部门、环保部门应该给出全面、科学、完整的概念。
我们也做了调研，雾霾的成因有五个：一、工业排放的废气。因为我国现在的能源绝大多数还是化石能源，一年35亿吨的煤，加上进口4亿多吨的石油，1000万立方米的天然气在燃烧。首先是在工业上，工业燃烧了以后，放出来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硫、氮化物如果没有经过处理，或者经过处理以后没有达到标准，容易形成大气中的细微颗粒。
二、火力发电。火力发电占到整个发电能力的70%。火电的主要排放是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要做的工作一个是脱硫，一个是脱硝。过去，火电行业对减排投入了巨额资金，但是最近国家对火力发电的烟气含量的标准又严格了：美国是135，欧盟是200，我们是100，这当然是好事情。所以在火力发电的脱硫脱硝上还要下大力气。
三、汽车。我国汽车越来越多，汽车保有量超过1亿辆。汽车烧汽油、柴油就会有排放，需要燃烧完全才能降低排放，这涉及汽油质量的问题。汽油通用的是国Ⅲ标准，含硫150 bpm ，但是北京用的是国Ⅴ，不大于10 bpm，这是国际标准。大家注意到，国务院前不久开会做出了规划，到今年年底全国要用国Ⅳ标准，明年柴油要用国Ⅳ标准，2015年要用欧Ⅴ标准。当然这需要调整改造。
四、民用取暖、做饭烧煤。其实北京五环以内都没有烧煤的了，之前做了很多工作，用天然气，但是其他一些中小城市农村都是烧煤，过去做个饭“袅袅炊烟”是个景儿，现在就是污染了。所以每个人都在受着雾霾的危害，但也在制造着雾霾的污染。
五、灰尘。灰尘的产生有各种各样的因素，最主要的还是生态的破坏，沙漠化、草原的退化。我看，至少是五种原因形成了所谓PM2.5细微颗粒。怎么去治理它？一定要标本兼治，而且要重在治本。比如发电我已经谈到了，做了很多工作，但是还不够，还需要按照国家的新标准继续投入，继续改造，让它排烟能够符合标准。每个行业只要烧煤都有问题，像建材、水泥、工业化工。那么工业上除了燃烧产生的尾气以外，还有一些粉尘，比电力方面的治理难度要更大一点。至于汽车，是大家比较关注的，因为是在我们身边，议论的也比较多。
刚才我讲了油品质量方面，当然也需要汽车工业本身改善汽车的结构让它完全燃烧。最后两个工作量可能就更大了。为什么说要标本兼治呢？你想我们限定汽车出行的日子，或者说遇到雾霾比较严重的时候，要更加限制汽车的出行等等，这些当然是措施。比如在雾霾严重的时候，一批厂子把它停掉，这是治标的办法。治本的办法是要对生产工艺进行改进，比如说锅炉燃烧，这样里边的氮就少了，比简单的治理更近了一步。最根本的还是调整结构。举一个例子，刚才说社科院的专家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们国家的资源就拿煤来说，主要是集中在中部、西部，但经济发达区在东部沿海，当地的煤炭需求通过秦皇岛下海然后运到沿海各地。所以沿海建了很多火力发电厂，从经济上对当地的经济是起促进作用的，但是燃料方面不尽合理。
最好的办法，就是煤电一体化，西电东送，让资源丰富的地方去发电，然后通过高压输到东部沿海地区去。东部就不要再建火电厂。甚至已经建成的火电根据大气承载能力，对它减负荷，甚至把它停掉。另外，尽量用新能源，比如风能、太阳能。西部戈壁滩上每天日照强度很大，地广人稀，搞太阳能发电有气候条件，也有地理条件。国家要从政策上给予支持，让这些电能入网并且通过超高压输电输到东部来。这样做经济上更合算，而且完全符合能源环保要求。所以减排、解决雾霾问题从根本上是调整结构、减少造成雾霾的成因，这是治本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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