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样本：高速公路“超期收费”的秘密

　　张孜异

　　1994年4月开始收费的成渝高速重庆段，仅用5年多时间，至1999年9月就已收回了18亿的建设投资。但在之后的25年间，这条高速公路仍将继续收费，预计将为投资方带来高达127亿的收入。

　　不过，根据2004年施行的《收费公路管理条例》的规定，这条“由政府交通主管部门利用贷款建设的公路”(简称“政府还贷公路”)，在还清贷款本息后，就应该停止收费。那么，它何以能够继续收费至今？

　　玄机在于，1999年12月，成渝高速重庆段进行了一次“权益转让”，由“政府还贷公路”变身为“经营性公路”。而《收费公路管理条例》规定，中西部省、自治区、直辖市的“经营性公路”收费期限，最长为30年。

　　据国家审计署数据，截至2005年底，成渝高速重庆段已“多收费”26亿，其中部分还被违规挪用。以此推算，时至今日，该路段或已“多收费”50亿以上。此等巨额资金最终流向了何处？

　　2011年6月20日，重庆市交委一位人士对本报记者表示，在中西部地区尤其是重庆这样特殊地形的城市，公路修建难度大，资金缺口更大，成渝高速重庆段的收费收入，除了还贷，都已用于其它公路建设项目。这位人士强调称，“钱都在一个盘子里”，称其为“挪用”和“违规”并不准确。

　　对于近期外界对成渝高速重庆段“超期收费”的指责，一位业内人士直言，全国的高速公路大部分都是这么干的。这或许也揭开了国内公路企业业绩连年飙升的秘密。2010年，国内19家上市路桥公司全部实现盈利，合计净利润达到120.58亿元。

　　那么，谁在为此买单？来自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的数据显示，2010年，中国物流总费用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约18%左右，比发达国家高出一倍。而过高的物流成本，直接导致社会商品价格畸高。

　　从2011年6月20日起，交通部等5部门已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收费公路专项清理工作”，将清理公路超期收费、通行费过高以及不合理收费，撤销收费期满收费项目，取消间距不符合规定的收费站点。

　　在此轮清理运动中，成渝高速重庆段的命运将会如何？

　　中途变身

　　大部分高速公路，都是以“政府还贷公路”立项，然后，中途变身为“经营性公路”

　　成渝高速重庆段总投资约18亿元，贷款来自世界银行、国家开发银行和建设银行，由重庆市交委全面负责还贷，最初是一条严格意义上的“政府还贷公路”。

　　该路段于1990年5月正式开工，从1994年4月至1995年5月，分5次逐段投入试运行并开始收费，并于1995年9月25日正式全线通车。根据《收费公路管理条例》，作为“政府还贷公路”，其收费期最长不得超过20年。

　　不过，成渝高速重庆段的业绩表现，远远超出了预期。“这是重庆的第一条高速公路，通车后经济效益很好，还贷确实不成问题。”该路段运营方、重庆高速公路集团一位人士坦言。

　　国家审计署2008年2月发布的《18个省市收费公路建设运营管理情况审计调查结果》显示，“至1999年9月底，成渝高速重庆段通行费净收入(扣除运营成本)8.8亿元，完全可还清贷款本息6.65亿元而停止收费”。

　　不过，“当地交通部门挪用、滞留了其中的4.6亿元，1999年以还贷为由，违规批准该公路继续收费，目前已多收费26亿元，至收费到期前还将收费101亿元”。有钱不还贷，该路段暂时保留了继续收费的权利。

　　而几个月后，它找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1999年12月，重庆市政府和重庆高速公路发展公司与上海中信基建投资公司签订了《经营成渝高速公路重庆段特许权协议》，重庆段的评估价值为32.9998亿元。根据协议，中信基建投资公司出资16亿左右，取得49%的经营权。

　　由此，重庆方面不仅收回了16亿的资金，更重要的是，成渝高速重庆段顺利地由一条“政府还贷公路”变身为“经营性公路”。2004年前后，成渝高速重庆段的贷款全部还清，而这时，它已不需要“还贷”这个继续收费的理由了。

　　2011年6月，面对“超期收费”的质疑，重庆高速公路集团强调，作为“经营性公路”，成渝高速重庆段的收费期是30年，所以，目前不存在超期收费。

　　前述业内人士向记者指出了重庆高速公路集团自信不违规的“合理依据”：政府还贷公路，遵循的是“用收费偿还贷款、偿还有偿集资款”的原则，也就是说，在收费期限届满之前把贷款还清的，必须终止收费。

　　不过，经营性公路的收费，遵循的是“收回投资并有合理回报”的原则，并无明文禁止其在还清贷款后继续收费。也就是说，在还清贷款后，成渝高速重庆段的继续收费，可以用“合理回报”来解释。

　　“争议就是这么出来的。国内大部分的高速公路，都是以政府还贷公路立项，然后，中途变成了经营性公路。”这位人士指出，“在引入投资方后，从理论上说，成渝高速重庆段的性质变了，还贷完成后，作为经营性公路还要取得合理回报，所以，收费还在继续，表面看是合理的，但说到底，其实就是钻了监管条例的空子。”

　　“补缺”逻辑

　　解决资金缺口，被中西部许多高速公路作为“完成还贷之后还继续收费”的主要理由

　　在成渝高速通车12年之后，2007年，成都市交委和成渝两地的物流协会曾提出，鉴于成渝高速重庆段和四川段的投资已经基本收回，建议该高速公路实行免费通行。据了解，自1999年起，成渝高速重庆段和四川段各自的年均营收约在4亿至6亿元。而成渝高速的投资总额约为36亿元。

　　记者从成渝两地的物流协会了解到，如果成渝高速免费通行，一吨货物的物流成本至少可以降低40元。

　　不过，重庆方面否定了这一提议，其理由是，当地许多建成的高速路目前都是亏损的，只有成渝高速一条有效益，而这效益应该用于“补缺”。时至今日，补缺，仍然是成渝高速重庆段继续收费的解释。

　　重庆样本： 高速公路“超期收费”的秘密

　　重庆高速公路集团称，由于重庆地形复杂，桥隧多，高速公路造价高，尽管各级政府对高速公路的发展都给予大力支持，但仍面临负债累累、收不抵息的困难局面。而根据市政府规划在2020年建成“三环十射九连线”3000公里的高速公路建设目标，目前建设资金正面临较大缺口；整个重庆市高速公路必须形成“一盘棋统筹发展”的格局，成渝高速公路通行费收入对于全市统筹兼顾、筹集建设资金、偿还银行利息等具有重要的作用。

　　据了解，在过去六年里，重庆市的高速公路资金缺口为150亿元左右。在2005年《重庆市高速公路网规划》通过之后，资金缺口更是进一步扩大。而为了解决融资问题，重庆高速公路集团此前还修改了相关规定，把高速公路由“政府投资控股”改为“可由企业绝对控股”，以吸引更多的社会资金进入。

　　“解决资金缺口，的确是很多高速公路在完成还贷之后还继续收费的主要原因。”某西部城市的交委主任也表示，“这在中西部地区更是常见。多数城市在高速公路建设上，的确存在巨大资金缺口，如果说是超期收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