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教育中国司机？
文 | 林淑华
“【微博追逃】经我局上级领导研究决定，松江警方将对‘6?1’案件犯罪嫌疑人实施‘微博追逃’，望知情者速与警方联络(电话：110)；同时，希望赵辉强尽早前往公安机关投案自首！在此，由衷谢谢各位博友的强烈关注，请帮助转发！”上海松江分局民警的这条微博发出后，网友疯狂转发，截至记者发稿时已经达到4800多帖，并有800多人进行了评论。
江西籍犯罪嫌疑人赵辉强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网友通过转发协助警方缉凶，并留言望其自首。主持人骆新也通过微博发文：“此嫌疑人致松江分局一交警重伤，试看微博之能力了。”“嘉定公安”发微博：“嘉定公安的粉丝们，大家转起来啊，帮助警方将猖狂的犯罪分子捉拿归案！”“上海宝山交警”则在微博上表示：“酒驾为何还在持续上演？6月1日晚的严查酒驾行动中，宝山交警支队又查获5起酒后驾车，1起醉酒驾车。难道非要身陷囹圄才知道反省？”
端午假期前的这起案件，因“微博追逃”和受伤的“最牛”交警，而引起了巨大的关注。事实上，无论是酒驾，还是对抗检测酒驾的交警，这样的事情，在中国的马路上，发生的频率都非常高。再联系此前发生的众多车祸，可以看出，马路上的中国司机很不安分。
易怒的司机
5月23日18时左右，在南京本地论坛“西祠胡同”上，有网友发帖称：“5月23日下午3点整，珠江路新华海门口，别克闯红灯，旁边骑三轮车老人好心提醒，招致横祸。别克司机开车到珍珠饭店门口，等老人过来后一顿暴打，打完后小青年上车跑了。车号已拍下，公安部门需要，可以提供。”
“别克男”闯了红灯、挥拳暴打劝说老人，这场闹市区的冲突，引起了很多网民的愤怒。在网络回帖中，绝大部分都是批评别克车司机“没有素质”、“欺负老人”，并厌恶地称其为“打人者别克男”。一些网民要求“别克男”必须为自己的恶行向被打老人和社会道歉并承担赔偿责任。
网帖还附上了年轻司机打人的十多张现场照片。从照片上可以看出，一年轻男子先是将被打者从车边拖到路边、后来又追到马路中间，对着他又是挥拳，又是飞腿。
此事，经新华社“中国网事”记者多方调查核实，已证实当天的“别克男”打人事件确有其事。新华社记者辗转联系到当时被打的三轮车师傅，他说自己姓姜，今年54岁，一直在珠江路一带送货，那天下午在拖货过马路的时候，看到人行道已经亮起绿灯，就用老家方言朝还在继续行驶的别克车大喊了一声“都五六秒了你还闯红灯”，可能别克司机以为是在骂他，开到路边停下车就打了他一顿。
这个帖子一经发布，网友火速围观，一个衰弱的老人被强壮的青年在街头暴打，原因是老人提醒他别闯红灯。青年司机公然闯红灯已经不对了，对于指出他闯红灯的老人，非但没有羞耻心，反而暴跳如雷，不顾对方年龄拳脚相向。不知何时开始，司机常是一副愤怒相，拉下车窗，骂骂咧咧，下了车怒骂、动手，故意开到另一辆车前放慢速度，“别克男”不是个案，愤怒正被相互仿效。
冷漠的司机
6月1日天涯论坛上出现了一则标题为“昨天半夜，我也遇到类似药家鑫的车祸，但我比药聪明，正确处理了此事”的帖子。楼主开车撞了人之后，写道：“那女人脾气挺坏，开始抱怨我‘怎么开的车’，听口音好像是外地人，普通话。于是我们开始吵骂。我知道，如果此事公了，肯定是我的错，而且，此时凌晨，路上没有其他行人，如果再拖一会，来了人就麻烦了。我当时就想起了药家鑫，但是，我保证，我可不是杀人的那种人，有些事不杀人也可以处理得好嘛。”
被撞者伤势不重，面对想看车牌的女性路人，楼主写道：“我立刻用脚踢了她一下，然后我也迅速跑到车尾，由于我是两条腿跑，她是坐在地上挪动，所以我肯定快一些。然后我迅速打开车后箱盖，车牌安在箱盖上，随着箱盖的打开，车牌升高，那女人坐在地上，水平视线根本看不到车牌。随后，我抓住那个女人的头发，把她向后拖了十几米，那女人怀抱孩子，双手无法腾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大骂，由我拖了十几米，那条路偏僻，又是凌晨，确实无人。最后，我跑步回到车上，开车闪人。大家看看，这多好，车牌也没被看到，事情也完美解决。”
不难想象，跟帖是一边倒的谴责声：“高智商动物。”“楼主不是人养的，如果有一天你妈被人撞了，别人也学你那样，你会怎么样呢？”“楼主好人啊，竟然没捅那个妇女8刀，楼主没学过钢琴吧？”而此人的叙述方式，出奇地冰冷：被撞者怀抱孩子，而且受了伤。而他的处理方式也属残暴，是拉着对方的头发，拖了十几米。而他最后是得意洋洋一走了之。
对一个司机来说，比愤怒更可怕的，是冷漠。学钢琴的药家鑫拿起刀，即便这是个极端的个案，但是驾驶者对路人或者其他驾驶员的冷漠，确是普遍的。说起来，这是个很深很复杂的社会话题，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对他人的苦痛变得没有同情感。被撞者的无理纠缠、故意伪装被撞的敲诈者、无止休的医药纠缠，这些，是否是我们丧失基本恻隐之心的借口？
学车这件事
小张是一个80后新司机，前几日刚考出了驾照。
“我都看得出来，前面那个女的错了三个地方，”回忆起几天前的大路考，小张还是耿耿于怀，“但是一点事没有，过了。肯定是给教练塞钱了。我当时分好考官马上考了，来不及表示。前面的人太高了，把座椅往后移了，我挂三档时没挂进去，考官马上就说，你挂了。”说着，小张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愤怒。
既然考试需要表示，那学车的时候需要给教练送礼吗？“当然要。”别人都送，小张也不好不送，不过他对这件事似乎没有怨言。“这个嘛，就像学生希望和老师搞好关系一样，拿人手短，他收了东西总会对你好点。”进入社会已有几年的小张，显出了老成的样子：“社会就是这样的啊。”
马上就要开车上路的小张，紧张情绪难免有一点，尤其最近又是多事之秋。“学车的时候，教练也会跟我们讲上路后的安全问题，不少是经验之谈。比如，对面开来一辆车，估计躲不开了，宁可一头撞上去，对我们而言也比猛打方向盘避让的好；车祸中一般死的都是主动避让的司机。”“万一真的撞了人，教练说，劝我们还是宁可撞死，以防后患的好。撞成重伤，医药费不知要负担多少年。”
“即使没过，也不要紧，那说明技术不过关，再考好了，虽然时间长点。”现在几乎没有这样说的家人了。一切从简从速的现代人，当然最好能一次通过考试，安全隐患嘛，先放一旁再说。至于出事后如何应对和如何善后，中国司机从进入驾校开始，受的是如何“潜规则”与自保的教育，而对可能出现的受害者的人道关怀，抱歉，一点都没有。
谁在教育？
2011年6月8日，易中天在《谁把药家鑫变成了凶手》中言辞激愤，矛头直指国民教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教育就普遍地‘望子成龙’，至少也得‘成材’、‘成器’。既然是‘成材’、‘成器’，自然不讲‘成人’。一个孩子，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人’？他到了社会上，应该怎样对待他人和自己？有哪些基本品质，比如‘恻隐之心’，其实不可或缺？所有这些，学校和家庭都是不想的，也是不教的。他们关心的，是学习成绩是否名列前茅，钢琴和英语过了几级，以及能不能当上班干部，等等。至于这个孩子的内心世界，他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他的兴趣、追求、烦恼、纠结，根本就懒得去管。”
“显然，这是一种完全没有人性的教育，因为其中只有“材”和“器”，没有“人”！结果怎么样呢？没成“大器”，倒成“凶器”了！”
大环境如此，闯红灯又暴打规劝老人的司机；撞伤了人置之不理，只关心车牌有没有被看到的司机；不求车技合格只求行贿通过的司机；教导学员如何自保、不顾他人安危的驾校教练，都是谁教育出来的？谁来教育中国司机？谁把人性和大爱重新植入我们这个社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幸好有端午节刚刚纪念过的诗人屈原帮忙圆了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