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路”上不幸福。

　　这说的是“幸福路”上一些大型国企的命运。

　　这些大型国企都曾经有过辉煌， 但都相继走入困境。在这条幸福路上， 有个老企业不但没有走下坡路，反而越来越好①。

　　这个企业就是位于西安幸福北路39 号的陕西重汽②。陕汽在2000 年的重卡产量是3389 辆， 而今年前11 个月， 重卡的销量已经超过3 万辆，是2000 年的10倍，企业职工真正感到了幸福。

　　跟这条幸福路上很多靠租地、卖地维持的老企业不同， 陕西重汽不但在幸福路上的土地一点没减， 还在西安北郊大兴土木， 盖起了一座现代化的发动机工厂和重型卡车生产基地。③

　　我曾经问过幸福路上不幸福的原因， 很多人认为， 西安这个地方太保守了， 而幸福路上的这些老国企无法跟上市场经济的步伐，被时代慢慢淘汰。

　　那么陕汽为何能摆脱西安这些老国企的命运呢？这个企业的领导人张玉浦④是保守还是开放呢？

　　在我看来，张玉浦是一个思想开放的人。

　　一个老国企改制， 而且被民营企业控股， 这对很多国企来说，是很难想象的。

　　但是张玉浦想到了。他不但想到了这一点，而且还做到了，陕汽在2002 年被民营企业湘火炬⑤控股。

　　“ 会不会有些干部和职工不理解呢？” 我曾问过司颖申⑥这个问题。

　　“ 董事长认为， 被私营企业控股， 不仅仅能获得陕汽发展所急需的资金， 更重要的是， 合资后能使陕汽这个老国企的机制发生巨大的转变， 能真正从一个计划经济的国有企业转变成适应市场经济的现代化企业。” 司颖申说，“ 其实， 被私营企业控股， 董事长是一把手， 对他的影响最大， 而对职工来说， 厂长还是张玉浦， 人也还是在陕汽工作， 因此，陕汽的改制几乎没有什么阻力，顺利完成。”

　　当然， 与湘火炬合资后， 陕汽效益的提升， 让陕汽职工更加信服张玉浦。

　　最让我感到张玉浦“ 开放” 的还不是合资这件事， 而是两年后坚持合资的事。2004 年， 德隆危机⑦爆发。很多湘火炬旗下的企业都纷纷要和湘火炬扯清关系。这个时候， 张玉浦不但说服西安市国资委领导保留了湘火炬陕西重汽的股份， 而且还在这个非常时期用“ 攻” 代替“ 守”， 在西安的北郊买地盖房，建设现代化的重卡生产线。

　　正是这种不被人理解的“ 冒进”， 使陕汽在两年后——2006 年换了股东， 迎来了比较好的外部环境， 产能也能跟上市场； 正是这个“ 冒进”， 使陕汽在2006 年真的冒进了—— 迎来了80%的高增长率，成为主流重卡企业销量增幅第一名。

　　但是， 当和张玉浦一次又一次更加深入的接触后， 我却觉得张玉浦非常保守。这要从张玉浦的喝水和吃饭说起。今年5 月在张玉浦的办公室里， 我惊奇地发现， 张玉浦在用一只蓝色的搪瓷茶缸喝水， 这种茶缸起码是十几年前的“古董”。

　　“ 这是哪年的杯子， 您还在用？ 瓷都掉了好几块，您还不换一个？”

　　“ 洗杯子的时候摔过几次， 把瓷磕掉了。外面的瓷掉了，这又不影响喝水，为什么要换呢？”

　　关于这个杯子， 司颖申是这样说它的历史：“ 你知道张董事长什么时候来的西安吗？1992 年左右吧， 从张董事长进西安这个办公室开始，就用这个杯子。我们早就想换那个杯子了， 但董事长总是不让。那时， 董事长西安、蔡家坡⑧两头跑。他在西安的时候， 不住宾馆， 就把自己的办公室隔了一下， 里面支了一张单人床。他白天办公， 晚上就住在办公室。他吃饭也很简单， 就一个要求：‘ 不吃辣的’， 除此之外， 是炒白菜还是煮白菜都没关系。食堂没饭的时候， 他就吃方便面。”

　　关于吃方便面， 张玉浦这样自嘲：“ 家没来西安的时候， 成箱成箱的吃方便面， 办公室里总是堆着方便面， 后来就有人说， 张玉浦爱吃方便面， 甚至还有人给我送方便面。”

　　除了吃和喝， 司颖申说， 在生活方面， 张玉浦都挺保守的。穿衣服不讲究， 坐车也不讲究， 几乎不参加任何时兴的什么健身、娱乐活动。

　　看看张玉浦的经历， 也能看出他的保守。他从1969 年进入陕汽后， 一直就没有离开。“ 陕汽从建厂， 就一直在沟里⑨。很多人当上厂长后， 都先后想方设法离开陕汽、离开沟里， 去了大城市， 当年的陕汽也因为一直换领导人， 所以总也稳定不下来。我一当上厂长后， 就开了个会， 告诉大家， 我在位一天， 就领导陕汽一天， 不会离开陕汽； 我不在位了， 我还会继续留在陕汽。” 就这样， 张玉浦在陕汽干了一辈子。

　　从这些方面看， 我认为， 张玉浦是传统的， 但陕汽的风格却是越来越开放了。不用说陕汽与德国曼和美国康明斯的合作是开放式的， 单是看看陕汽的广告和促销活动就可以看出开放， 广告越来越通俗化、卡通化， 甚至还有“ 省油用户夏令营” 这样的促销活动 ，这就让人感到陕汽的时尚。

　　张玉浦这样解释为何自己保守， 而陕汽却开放：“ 我这个人还是很传统的， 我不会随着现在流行的东西而改， 但是， 我不会要求别人也像我这样传统， 新鲜的事物我都能接受， 而且， 我还鼓励年轻人创新和改变一些旧的东西。陕汽很多领导干部都是非常年轻的。”

　　这使我想起了胡适， 一方面倡导新文化， 自己却又坚持旧道德； 一方面宣传婚姻恋爱自由， 自己却守了小脚夫人一辈子。

　　①幸福路， 位于西安东郊， 路上集中了众多的重工业企业， 曾经风靡全国的黄河牌彩电、西安奥拓牌小轿车都是出自这里的工厂。

　　②陕汽： 陕西汽车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简称陕汽， 现已达到年

　　产重型卡车5万辆，中型卡车2万辆，大客车(底盘)1500辆，重型车桥8万根的能力。

　　③ 陕西重汽新基地： 占地2700 亩， 包括康明斯发动机合资项目、重卡公司、车桥公司、车架工厂、汽车工程研究院、管理中心等， 已形成双班年产重型车3万辆的生产能力。

　　④ 张玉浦；1943 年出生；1965 年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1968 年到北京汽车厂工作；1969 年进入陕西汽车制造总厂(下简称陕汽)； 1976 年任陕汽设备科科长；1984 年任陕汽总经济师；1990 年任陕汽厂长；2002 年至今任陕汽集团董事长。1994 年获宝鸡市“ 五一” 金鸡奖章；1999 年获国防科工委授予的个人一等功；2002 年获“ 陕西省有突出贡献专家” 称号；2005 年被评为陕西十大经济风云人物、“ 2004年度最受关注企业家”称号，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

　　⑤司颖申：陕汽集团董事长助理。

　　⑥ 湘火炬： 德隆集团旗下上市企业之一。2002 年出资2.5 亿元同陕汽合资成立陕西重汽，湘火炬拥有51%的控股权。

　　⑦ 德隆危机：2004 年4 月， 德隆集团爆发信用危机， 其旗下的上市公司湘火炬也随之股价大幅下挫。

　　⑧陕汽集团于1968年在陕西蔡家坡建厂，于1992年在西安建设新工厂。

　　⑨沟里指陕汽原所在地蔡家坡。

　　姚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