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汽车疯子的“发狂”“发愤”“发蔫”

　　　李书福，38岁，浙江人。吉利集团董事长。早年以“吉利”牌建材发家，后制造“吉利豪情”摩托车，近年开始热衷于汽车行业，投资近十亿元人民币生产“吉利”、“美日”牌小轿车，发誓要为中国人造最便宜的车，自嘲为“汽车疯子”。“吉利”汽车，是中国首家民营汽车企业。

　　-4月22日初访李书福

　　　“通用、福特迟早要关门！”李书福在台上说，这时，台下一位戴眼镜、瘦瘦的年轻人站起来，挟起笔边走边说：“我得走了，我得去找工作了”这位年轻人叫李国威，时任通用(中国)公司公关部经理。

　　　初见李书福，是在4月22日本报汽车时代召开的高峰对话会上。李书福个儿不高，但目光却总是从高往下看，颇有些睥睨一切的感觉。以下是高峰会上的主持人和李书福的对话：

　　　主持人：您是黑马。

　　　李书福：挑战多了，黑马也会挑死的。新产品，新技术，新概念，新思想，还有国家的政策的调整，也是挑战。如果你妈妈给你找个女孩子，你肯定觉得不怎么样，一定要自己找一个。企业发展也一样，我们想开发一个新产品，市场上有需要的；不允许，而市场上没有人要的，他说可以，生产这个吧，结果生产出来以后，人家都不买，我们就亏掉了，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所以怎么样给企业造成一个很宽松，很自由的，很公平、合理的竞争氛围，非常重要。现在我们很明显地感觉到不平等，在中国的汽车行业里不平等，这就是一个最大的挑战。(掌声)

　　　主持人：你是要求平等？

　　　李书福：要求平等，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我认为中国的汽车工业死路一条，刚才提出来还有没有第五条路、第六条路根本不对。

　　　主持人：你认为第几条路？

　　　李书福：我认为只有一条，哪里有那么多条？只有一条，规律只有一条，我认为汽车工业的发展，只有一条路，怎么样把质量做好，价格控制好，新产品开发得快，技术进步得快，符合中国的市场，符合世界的市场，只有这一条路嘛，哪里有第几条路呢？

　　　主持人：吉利汽车，我认为是中国汽车界的一匹黑马。不到四万块钱一辆车，有人说它揭了中国汽车工业的短，但是有人不同意这个观点。你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李书福：我讲错了，你马上打断我。我这个讲话，就是想什么讲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去进行表面的包装。

　　　我们对中国汽车工业发展，从心里上面讲我们很有信心，我觉得中国汽车工业的前景是非常光明的。

　　　随着经济成分比例的不断增加，对于汽车，这个行业就受到了挑战，这个行业就是一个老行业，就是一个传统的东西，所以这个行业，就要到中国来生根落脚，中国为世界汽车用户提供服务。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无论是美国的通用也好，福特也好，还是日本的本田也好，我认为这些汽车厂迟早是要关门的，这是我的理论。什么时候关门现在我不知道。

　　　主持人：通用、福特，迟早要关门？

　　　李书福：迟早要关门。我在这里讲，我认为我是很负责任的，这是有理论依据的。一百多年前，我们人类在这个地球上见到了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汽车，今天每一个人都很熟悉什么是汽车。一百多年前的汽车工业和现在汽车工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形成一个工业，只知道这个车可以装人，装东西，走得比人，比马车快。现在把它称作一个很重要的支柱来进行发展和研究，包括我们这些人，几年前跟汽车都没有关系的人，现在在这里研究汽车，说明这个行业发生改变了。

　　　一百年以后，汽车工业是不是还是这样呢？我认为肯定不是。现在问我，我当然也不知道。所以一百年以后的汽车工业，这个概念就肯定是要发生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不是像这样，也许就这边买一个发动机，那边买一个方向盘，一装就好了，就跟自行车一样，很多自行车厂也倒闭了，因为家家户户都可以装。汽车也一样，我们不要看得那么复杂，要什么大公司来生产，里面充满着谁也不知道的东西。不是这样的。这个东西并不神秘，这个概念如果一旦形成的话，或者说得到验证的话，我们中国的汽车工业自然就起来了。而中国人参与竞争了，就能打败世界其他汽车公司。

　　　从汽车工业发展的轨迹来说，从欧洲产生，从美国、到日本，到韩国生产，到中国生产，我想中国人掌握这门技术以后，起来是很快很快的，这是中国人的特点。摩托车，上午讲到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摩托车制造国，五六年以前中国还大量进口摩托车，五六年后的今天中国大量出口摩托车。短短五六年，什么道理？就是因为自由竞争，大家都可以生产，事情就好办。你能生产，我不能生产，事情就不好办，这就是不平等，不公平。不平等，不公平就导致了很多严重的后果。所以中国企业应该放开。

　　　现在通用，可以到中国来开厂，中国人还不能在中国开厂，这个东西就太有意思了，怎么是这样呢？

　　　这是为什么呢？日本人可以到中国开厂搞一个雅阁，为什么中国人不能在中国搞一个雅阁呢？

　　　主持人：你刚才讲汽车不应神秘。

　　　李书福：不神秘，非常简单。

　　　主持人：说你是模仿秀你不同意，有网友问你，你干的是哪一套，核心技术在哪里？

　　　李书福：这是老话题，说我们是模仿秀。我问你，全世界哪个汽车不是模仿的，汽车从一诞生到现在哪一辆轿车是五个轮子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哪个汽车都是模仿秀。第二，轿车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一个发动机，哪个厂的汽车是两个发动机，我没有看见过，这也是模仿秀。所以在美国期间，一个教授告诉我，你写文章，抄人家什么的都不管，但是你不能抄写一篇文章，就是把三四篇文章在一起抄，这样就不是偷人家的东西，如果从头到尾抄下来就是偷人家的东西。

　　　我们把这个概念放到汽车厂来，把世界汽车的优点形成一个吉利牌汽车，这就是模仿秀。比如说我有人家成熟的平台，底盘，用人家漂亮的造型，用人家先进的功能，我想这些很多优点组合起来，向中国市场，中国用户提供服务，这是我们通过动脑筋，把优秀的结合起来，这不是模仿秀。模仿，拿字典查查，模仿是什么？一查就明白，模仿将有利于社会的进步和人类的文明。

　　　主持人：我们替你捏一把汗，大家计算过，说你可能很难挣钱，搞汽车风险太大，干汽车是傻子，想干汽车是疯子。那么，现在我想问一下，你四万块钱一辆车你有利润吗？

　　　李书福：无论是跳蚤还是泥鳅，不要管，肯定是一个汽车厂，这个汽车厂可能两年以后就倒闭了，也可能五十年以后我很强大。

　　　竞争肯定要有许多人去参与，而且参与的人越多越好，回头我们看看美国的汽车工业，现在说剩下两家、三家，五十年以前几家？对不对？就是因为有很多家企业，经过拼杀，最后剩下来的，那是最强大的，中国也一样。像我们这样的，我现在很小很小，我希望这样小的企业多一点参与，大的、小的都参与，大家来比。这样的话，最后可能会比出一个好成绩来。所以无论人家怎么评价，应该要肯定我们这种勇气和精神。

　　-5月1日再访李书福

　　　“我要实现我的梦想和诺言。那次酒喝完了以后，我就哭了。为什么哭呢？觉得大家不理解我。我在做什么呢？我又不是不够吃、不够喝。那么辛苦，早上八点，晚上十一点，你说搞什么呀，又不是破坏社会进步，又不是捣蛋什么的，只不过是为了发展。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理解，我真是不知道。”

　　　4月22日“高峰对话”：使李书福一下子成了汽车界的名人。5月1日，李安定、吴迎秋和我利用假期前往吉利采访。这时候的李书福平和了许多，但仍意气风发，慷慨激昂。采访录音长达10小时，我选取其中一部分如下：

　　　记者：你现在干汽车所有的资金，没有用国家的钱？

　　　李书福：没有一分钱是用国家和银行的。有一些是我欠人家的。

　　　记者：中国汽车工业只剩下3-5年的时间了，如果还按照前二十年发展的方式和模式来做，显然不可能，你觉得该怎么办？

　　　李书福：首先应制定一个规则，这个规则就是汽车质量要达到什么标准。在这个门坎下，不能拿国家的钱、银行的钱去投，应让民间的钱去投。

　　　记者：现在有一种观点。在3-5年中，要重点倾斜三大集团，原因是国家大量的投资相对集中在这几个企业当中，而这几个企业也积累了相当的经验和实力，所以如果完全放开的话，可能会对这些企业造成冲击，之后带来的是国家利益的损失，你怎么看？

　　　李书福：短期、局部来看，这种想法是对的；长远来看，民营汽车工业的崛起，也是为中国汽车工业做贡献，而且竞争还能促进三大集团的发展。如果照老路子，民营的汽车工业还没发展起来，三大集团同样也发展不起来，而外资在中国发展起来了。二十年都干不好，三五年能干好吗？

　　　记者：你为什么认为你们民营汽车企业就有希望呢？

　　　李书福：首先作为民营企业，非常结合实际，很贴近市场、贴近用户。其次汽车这东西并不神秘，高档汽车我们还不掌握让外国公司去造吧，中档汽车让合资企业去造，但经济型车就没有什么核心技术了，这就一定是我们中国人的天下了。现在有技术市场、人才市场等，我们都可以在市场买到。比如产品开发，我们可以委托意大利、美国的开发中心嘛。如果中国汽车工业现在放开，我跟你讲，三五年以后，一定会大量出口，这肯定是事实，你看好！

　　　记者：联合重组是个全球大趋势，你是否考虑和外资或国内企业联合重组呢？

　　　李书福：我现在还只是个摇篮里哇哇乱叫的婴儿，我还不想和谁结婚。

　　　记者：如果你失败了呢？

　　　李书福：我只是想能够走出一条有特色的、有生命力的、有竞争力的中国汽车工业发展之路。主要是实现这样一个目标，这个车一出来就知道是中国的车。中国车有一天会出现在日本的市场、美国的市场，这是我的梦想。

　　　记者：不让你干怎么办？

　　　李书福：我们呼吁。

　　　记者：如果死活不放开，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李书福：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嘛！

　　-7月12日三访李书福

　　　“不想多说，很累”

　　　6月下旬“汽车行业十五规化”发布后，一直没逮着李书福。7月12日当我打通他电话时，已是夜里一点多。李书福刚从宁波飞到长春，飞机晚点了。电话那头，李书福没了三个月前的激昂和热情。声音透着疲惫、失意和深深的无奈。

　　　记者：您看十五规划了吗？谈谈您的想法。

　　　李书福：嗯，看了，很好。

　　　记者：《规划》说要扶持三大集团，鼓励和他们联合。你们有什么动作？

　　　李书福：啊，我们也正在联合过程中。如果经贸委认为联合好，我们就联合。

　　　记者：您此时去长春，是不是去找一汽联合？

　　　李书福：啊，不是不是，别的事。

　　　记者：李总，你好像变了个人，很小心翼翼。

　　　李书福：很难。我还是温柔一点比较好。我现在要处处小心，怕抓辫子。要遵守纪律(欲言又止)太可惜了！太吃亏了。你说凭什么要让我们中国人买那么贵的车呢？就和手机一样，国外很便宜，唉，太可惜了！

　　　记者：吉利开发的“十万元概念跑车”前一段露面后，很多读者打电话表示很感兴趣。

　　　李书福：如果允许，我们一定会生产。但现在改成公告制后，不容许搞新产品，暂时没法生产了。

　　　记者：现在很多人担心会把吉利规划掉。

　　　李书福：不用担心，我们慢慢等，等不起也得等。中国汽车的竞争上不来，可就是不让你竞争！算了，不说了，太累，我们不过是在搞经济、搞汽车嘛，感觉像斗争一样。不想多说了，很累。

　　　　另悉，据最新消息，李书福的工作重点将不放在汽车上了，他正在寻找新的投资项目。也许，这个曾带给我们许多震动的人要像流星一样划过中国汽车的天空了。(文并摄/孔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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