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两手空空离开巴黎,我仍有种轻松释然的庆幸。尽管这将只是短短的一个周末:星期二早上,必须赶回来,重新面对一大堆签证难题。
周六傍晚,我在细雨中满载着离开红酒的圣地圣埃米利昂,沿N10公路继续南下,开进法国最后一个小镇,圣让-德吕兹。
按照GPS的指示,我向着大西洋的方向穿过寂静、狭长的街道,转过一条小巷,海洋的气息伴着潮声,刹那间扑面而来。在巴黎流光异彩的繁华和喧闹中浸泡了几天的我,立刻又找回旅行正常的节奏。在第一间有空房的饭店放下行李,寻着涛声迎向海洋。
情人们相拥着漫步在灯火阑珊的蜿蜒的海堤上,这样过于浪漫的小街固然可爱却不适合我,让我倾倒的,是夜空下圣让-德吕兹寂寥空旷的沙滩,沿着海潮起伏的轨迹走上一阵,我做到沙滩上,听海浪平静的喘息,直到听见了肚皮里的咕咕叫声。
从海滩上起身,我下意识地去弹裤子上的细沙,不好,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我立刻意识到自己中弹了——不幸坐在狗屎上!
回饭店的路上,经过一条海鲜排挡的小巷,生猛海鲜的品种,堪比广州西贡。我忙换了干净衣服跑回来,但是每一家都告诉我,他们要关门了。
第二天下午临进西班牙前,我给马儿打了电话,抱怨狗屎事件。她听到一半就大笑起来,一个劲儿道歉,说是忘了提醒我进入法国注意事项的第一条,就是小心狗屎。
圣塞瓦斯蒂安和圣让-德吕兹仅有30公里,却是另一个世界。尽管下着小雨,我仍然被她热烈不羁的巴斯克情调而震撼。特别是她的海岸,防波堤下的巨石,抵挡着汹涌而至的大西洋的波涛,激起一个个巨浪。我站在防波堤人行道1米多高的护栏顶上,让海风裹胁着细雨吹打着自己,心想“惊涛拍岸”,或许就是这样的情景?
穿梭在老城的小巷中,我挣扎于继续前进还是留在这里过夜的两个念头之间。
是大雨催促我离开圣塞瓦斯蒂安。行进在西班牙西北令人屏息的海岸公路上,我不无难过地安慰自己,旅行就是这样,至少我和圣塞瓦斯蒂安已有一面之交,失之交臂的,还不是不计其数。或许以后有一天,我能有机会再来,那时也许有时间小住数日。
我当时没有想到,再来的日子,竟在第二天。
原打算从安道尔连夜赶回法国。但西班牙的公路建设热潮,耽误了行程,下午五点,我刚到布尔戈斯,离巴黎还有上千公里,而且是山路连绵。此刻天气晴朗,我看着地图,又看看GPS上给出的大致的日落时间,欣喜地发现,如果走高速,我很可能有机会赶到圣塞瓦斯蒂安看落日,然后一路高速回巴黎,明天早上就能到。
在西班牙的高速公路上保持150、160的车速,无异于疯狂,但我在太阳下山前赶到了圣塞瓦斯蒂安的海滨,向着晚霞的方向奔跑,绕过山石的阻隔,那轮嫣红的落日,正在天边等着我。
这些年的开车旅行,使我对直面日出日落的渴望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特别是落日的时刻,夕阳在一瞬间吻别地球,那种略带哀伤的浪漫,每次都让我感动不已。其后的晚霞,则因天气、地形地势等条件的不同而变换出斑斓的图画,行驶在这样的图画里,是一天中最愉悦的一个时刻。
当然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日落和晚霞,要有少云的气象条件外,还要有明净透彻的空气。庆幸的是这次旅行,除了个别在俄罗斯的傍晚,每个晴朗的日子,我都能看着太阳在眼前或者身旁坠落。这样从容直面落日的机会不太多了,一半是因为欧洲进入了阴雨季节,一半是因为我不久将踏上回程,一路向东,不知到时是否有时间停下来回头看。
因为不堪疲惫,我停在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里睡了两觉,没能在高峰前赶回巴黎,所以直到10点多,才挪到使馆文化处。一秘小王,早已把签证所需的照会准备好,交给了等在巴黎的央视记者,我忙拿了,径直奔向土耳其使馆。
这是令人沮丧的一天,巴黎又下雨了,土耳其领事说明天上午给我答复,英国和波兰方面,则仍然没有结果。而我的手里,还捏着文化处给匈牙利、斯洛文尼亚、斯洛伐克和哈萨克斯坦等国领事馆的照会。
马儿来信说巴黎的空气里从来都有一种忧郁的毒素,能使一个四海为家的旅行者变成一个失落者。她提醒我要时时提防着,千万别中毒。我看了她的信苦笑,总算找到了恰当的词来形容这段时间的自己。不过我的忧郁和失落是由内而外的,并非中毒所致。事实上我早已怀疑是因为自己的某些原因,过去这几个礼拜,才把阴雨从北欧带到经过的每个地方。
星期三一早,我直奔哈萨克斯坦大使馆,这个签证拿不到,就等于断了从陆路回国的可能。领事馆门口写着9点半开门,我便苦立在雨中等待,看着赶去上班的巴黎人行色匆匆地从面前掠过。
不幸得很,9点40,终于有人来应门了,告诉我今天领事馆不办公。更不幸的是,西蒙发来短信说他们那里的警察局今天也不办公,他拿不到盖章的邀请发给巴黎的波兰领事馆,但是明天上午,保证发到。我看着手机发了阵呆,甚至忘了叹气。按和大众总部安排的日程,我周四上午应该在狼堡,原想拿了波兰签证的话直接就能去了,不料还要等待,波兰领事说他们必须看到邀请才行。
不过这个上午我至少拿到了去匈牙利的签证,并且得到土耳其领事的回复,签证我可以随时去办,但必须把护照留在领事馆1个工作日,他们不提供加急签证服务。
回到文化处安排的房间躺了一会儿,我起身收拾行装,要连夜赶到狼堡。央视的记者这个周末就要回国了,因此狼堡之行一定要安排在他们回国之前。晚上9点多,我正穿行荷兰的时候,上午出发的他们来电话说已经到了狼堡住下,是进城的第一个饭店。
狼堡之行虽然疲惫,却是这些天来最愉快也最有成效的日子。大众安排了亚太部的中国区经理彼得沃斯和负责售后的海涅克两位先生接待我们。当然第一件事,就是车辆的检验。因为一般的维修要提前2周预约,他们特别安排我到内部的检修车间,并专门抽调了技师来做检修。这期间,又安排我们去了去年汉诺威世博会期间开放的汽车城参观。
4点半彼得沃斯先生来汽车城接我们去检修车间,他还带来了“绿卡”,就是欧洲国家通用的汽车全险。今天正好是我在赫尔辛基买的车险有效期的最后一天,有了这张绿卡,我心理就踏实了。我问他保险的费用,他摆摆手说还不知道,下周再告诉我,“没有保险你怎么旅行?”他说。我感激不尽,这张绿色的小纸用了他一个下午的时间。其实这段时间我没断了问买绿卡的事情,可都说我不是本地居民,办不了。要是没他帮助,我恐怕只有回丹麦再续买张边境保险了。
检修车间门口,我的捷达焕然一新:他们把车洗得干干净净!上次洗车,还是在伏尔加格勒呢。关于车子的检修,海涅克先生说其实他们没做什么,因为没得可做,车况好得让几个技师吃惊。他们只换了机油机滤,补了右前大灯灯罩上的窟窿(是在俄罗斯的沙石路上打破的),最后换了两个前胎(我一听忍不住心疼,两个前胎是在芬兰才换的,还是从北京带的倍耐力的新胎呢,刚跑了1万多公里)。
“你是个好司机。”海涅克说。这是对我的最高赞赏了,我笑着接受了,一边抚摸着我的捷达说:“这是辆好极了的车。”
我和央视的记者在狼堡告别,又连夜赶回巴黎。中午西蒙来电说盖章的邀请已经传到领事馆,“你一定要来,我们和我们的朋友都在这儿等你。”这个电话让疲惫不堪的我感到温暖,当时就决定周五回巴黎去拿签证,周末赶去波兰。
但是,我终于没有拿到波兰签证。周五早上九点,我走进波兰领事馆,那位说英文的签证官见了我,说“我们很抱歉,但是我们还不能给你签证,我们要把所有资料发到华沙,由他们决定。”我气得哑口无言,半天才说我从狼堡连夜赶回巴黎,就是因为你们说有了邀请就有签证,我回来就是为了能在周末去波兰看我的朋友。“我们很抱歉。”他说了一句就不见了。昨天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我说了自己正在狼堡。
我原想叫他们的领事出来理论一下,平静了一下觉得没必要为了讨这个说法耽误了其它事情,现在最好先去哈萨克斯坦领事馆。
哈萨克斯坦领事处的接待员是位标志的小姑娘,这似乎是个好兆头。她看了照会说签证没问题,但是我还得有邀请信才行。我向她要了旅行社的联系方法,他们可以给发邀请。刚要离去,转念又想应该试试运气,就说我觉得有了这份照会可以不要邀请了。小姑娘想了一下,转身去里面问领事,然后告诉我没问题。但是做签证的时间最少也要两天。我欣喜异常,回家的路通了!
小姑娘留下了我的护照、行驶本、和俄罗斯签证(那上面有车辆的全部情况)的复印件,告诉我一个礼拜以后可以随时来拿签证。
下一个目标,斯洛文尼亚。我打车赶到的时候,12点过5分。幸运得很,门卫来给两个修理工开门,把我也放了进去,还顺手给我一张签证申请表。
表格全是法文。一个修理工告诉我他懂一点英文可以给我帮忙。于是他边给我翻译,边和我聊天,而且上来就问我对美国事件的看法,跟谁一头。我笑着沉吟了一下,刚要开口,他抢先说:“你和美国人一头。”“我和无辜的人一头儿。”我纠正道。“我不和美国人一头。”“那你和恐怖分子一头。”我笑了,想起布什号召全世界各国要团结在以美国为核心的反恐怖联盟中,否则,不和我们一头,就是和恐怖主义一头。昨夜刚听了BBC的广播中讲,伊朗说我们不和你一头,也不和恐怖主义一头。
“不,”他坚决地摇头,顿了下又说:“美国人不无辜。他们自己就是恐怖主义者,现在他们要去炸阿富汗,可阿富汗人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他们还在日本扔原子弹,死了那么多日本人。我知道我知道,日本人杀了很多中国人,”见我扬起眉毛,他连忙说出日本人当年的罪行,接着又回到美国身上。“美国人不好,他们以为是世界第一,现在看见了,有人能治他们。”这么说地时候,他连上露出一丝狡讦的微笑。“你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吗?”我开始怀疑他的身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埃及人,不过我到法国30年了。”原来是穆斯林。我笑了。一边想想自己,好象并不在意美国人在广岛、长崎扔下的原子弹,看来我的“和无辜者一头”的理论,也受民族感情的局限。
正这时,斯洛文尼亚的签证官、一位优雅的女士,拿了照会从办公室走出来,她只对我只说了一个词:“Perfect!”,然后又问我为什么想去斯洛文尼亚,我说因为卢布尔亚那和斯洛文尼亚的山峦。“好的,签证没问题。你就要一次入境吗?”天,办签证以来,第一次有签证官主动问我是否要多次!我感动得差点去吻她的手。
5分钟后,我拿到了两次入境的斯洛文尼亚签证。
尽管人困马乏,波兰和英国也都去不了,我还是不想在巴黎再耽搁一个晚上。捷克按原计划是9月中就去的,现在也该轮到她了。布拉格,在我走了半个欧洲后,仍然是我最爱的城市——除北京以外。
下午三点半,逃出巴黎的环城公路,我开上通往捷克方向的高速公路。老实说我不愿意走高速公路,既费油、要交过路费,还看不到风景。不过以目前身心俱疲的状态,也只有走不用动脑子就能走的高速了。
夕阳在反光镜中落山了,东方的天际上,挂着一轮将圆的皓月。难得的晴朗的夜晚,今天是八月十二了,中秋节就要到了。我想起一年半前在文山州的盘山路上,也有这么一轮特别明亮的月亮,照着面前的公路,让我在静寂的大山里,不觉得胆怯。不知今晚,这月亮能和我一切走到那里。
这是一轮不离不弃的月亮。
德国东部的山林中,浓雾弥漫,常常看不到前方50米以外,可每次冲出浓雾的包围,我总能在天空找到这轮明月,安详地注视着我。她就这么伴着我,一直走到德国、捷克边境。
启明星升起的时候,布拉格城堡的尖顶,出现在视野里。我看看里程表,从周一早上离开西班牙的圣维森特算起,我这个礼拜开了4300多公里,这可是4个夜车才跑出来的。我给布拉格的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一面就在车里睡着了。
订汽车新闻短信把握汽车时代先机        新浪企业广场诚征全国代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