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7月15日，长春。

　　孟家屯火车站西侧，在一片日本关东军残杀抗日志士的细菌部队的废墟上，英姿勃勃的饶斌把第一锨黑土抛向奠基石。奠基石上镌刻着两行红字：第一汽车制造厂奠基纪念 毛泽东。

　　在饶斌身后，有设计工厂的苏联专家，有为工厂选址四处奔走的胡亮，有驻苏订货小组成员李刚、陈祖涛，最早介入这一项目的孟少农因洪水使火车受阻没能赶到。这些人在以后的几十年里都成为中国汽车工业杰出的专家和领导人。

　　那是40多年的新中国建设史中最纯洁、最忘我、也最有成效的年代。建筑工人取消了“猫冬”的老规矩，在零下30度的严寒中，十大厂房全面铺开，设备安装、试车、调试，交叉进行。在歌声、笑声、读书声、义务劳动的号子声中，处处有这位不到不惑之年，却已作过市长、省委书记的年轻厂长的高大身影。

　　中国关注着一汽，从各地送来数千名干部，一些年轻有为的“县太爷”在这里只是一个科员。这是一所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大学院，饶斌是院长也是学生。他的口号是“摘掉外行的白帽子”。他是学医的，却请专家作老师，用每天后半夜的时间，啃下十几门企业管理、汽车工程课程。一汽大工地成了建设、读书的不夜城。30年后，在全国各地担任领导职务的许多厂长、省长、部长，他们的履历表中都有在一汽那一段“淬火”的经历。

　　无可讳言，一汽，是全套引进苏联技术、设备和产品的产物。当时苏联政府对这个项目倾注了很大的注意力。为了使中国能在第一个五年计划中，集中全力用三年时间建成这个当时在远东技术最先进的卡车厂，莫斯科说服了前去访问的毛泽东，停下在北京另建一个汽车装配厂的打算。苏联，把他的王牌汽车产品，莫斯科李哈乔夫汽车厂的“吉斯”牌四吨载重汽车在长春复制出来。

　　援助，是无私的。然而，没有把进一步自行开发的技术教给中国人，为解放牌汽车30年一贯制无法改进的遗憾埋下了伏笔。不过，这也难怪，连苏联人自己的“吉斯”，也只是复制了美国道奇1936年的车型。

　　1957年7 月15日，中国汽车工业史上一个不带酸涩的甜美日子。中国人第一次以现代工业化的手段，在生产线上孕育出世第一辆卡车——解放CA10四吨卡车，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一直到30年后的第100 万辆。

　　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邓小平等在饶斌陪同下，先后站在这条生产线的终端。他们满意地笑了，这滚动着的现代化车轮，在他们心目中不知被视为用脚板进行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结果，还是一场新长征的起点？

　　在1958年的一次国际博览会上，“解放”和日本的“丰田”卡车摆在同一展厅。解放的性能水平明显领先。而20年后的1979年，丰田公司的技术人员被请来为一汽的技术改造进行咨询，望着容貌依旧的“解放”，他们如同在观看一件古董。

　　“快来看，国产小汽车！”

　　解放牌卡车投产不到一年，1958年3 月，饶斌接到了党中央直接下达的任务——立即生产小轿车。今天想来，如火如荼的大跃进开始于这年秋天。春天下达的生产轿车的决定并非一个超越客观的狂热举动。如果这个决策的结果没有和全民大炼钢铁、粮食亩产超万斤等荒唐的神话一起成为大跃进同一年的产物而成为泡影，今天中国的汽车工业结构恐怕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饶斌带领一汽人创造了奇迹，从动员大会算起，短短23天，新中国第一辆轿车——“东风”轿车开出了一汽的厂门。

　　5 月中旬，饶斌又接到通知，在北京参加八大二次会议的中共中央领导人要看看中国人自己造的第一辆轿车。全厂职工喜气洋洋地把轿车和厂长一起送上火车。“东风”即将进京的消息在北京不胫而走，许多人走在街上都用期待的眼光寻找着。饶斌亲自驾驶着“东风”，驶出火车站。按照计划，先在北京主要街道是巡游一周。饶斌有意放慢了速度，“东风”被许多市民认了出来，有人喊着：快来看，国产小轿车！

　　东风驶进中南海，当时的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出来接待一汽的客人，他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挺高兴，让第二天一早再把车送来，放在怀仁堂草坪上展览几天。他忽然发现车头上有一排“英文”字母，就问：“这是啥子意思？”饶斌告诉他：“这是用新文字拼写的东风二字。”杨尚昆说：“这不大好，人们认不得，还以为是外国车呢。能不能换上中国字？”

　　第二天，毛泽东拉上林伯渠老人一起乘坐了东风轿车，博得出席八大二次会议的代表一片掌声。

　　饶斌马不停蹄地赶回一汽，因为他接受了一个更重要的任务，立即试制供中央领导人乘坐的高级“红旗”轿车。他把全厂职工发动起来，把全部图纸悬挂在大礼堂里，张榜招贤，抢图试制。几天里，3400张图纸被能工巧匠一抢而空。一个月里，装有宫灯式尾灯的“红旗770 ”一炮打响。

　　今天，中国没有任何一个汽车厂厂长敢于想象，一个工厂在一年里能推出一个又一个新车型。饶斌始终是纪录的保持者。

　　不久，邓小平、李富春视察一汽。邓小平问饶斌：“红旗比起伏尔加怎么样？”

　　饶斌回答：“比伏尔加高级。”

　　“比吉姆呢？”吉姆是苏联专为高级干部制造的豪华轿车。

　　“比吉姆也高级。”

　　听了饶斌的回答，当时的总书记邓小平幽默地说：“好，比吉姆还高级，你们可以多生产。油不够，可以烧酒精，反正做酒精的红薯干有的是，只要不烧茅台就行了。”

　　本文节选自《家庭轿车诱惑中国》，李安定著，版权归李安定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