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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忙碌中丢失了什么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27日 09:57  网友:青藏石头

  新浪网友:青藏石头

  回了一趟武汉,打电话给一位旧同学,喂,有空出来喝茶么?呀,我五分钟后有一个会。又回了一趟武汉,再跟他联络,呀,我五分钟后就去飞机场。他很忙,到底是个人物,这类大忙人连吃饭、穿衣、洗脸、刮个胡子,也必须以百米赛跑的速度来进行。

  现代人的生活真的很忙。不是忙着做什么,而是被忙碌纠缠着,占有着。他们边走路边打电话,身在天南,心在地北,眼下的路面,周围的行人,皆视而不见,脚步跟着情绪走;开车时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握电话筒,跟着对方的话题神骛八极,心思就是不落在路面上。如果你看见一辆车子老走Z,驾驶的人一定在打电话。几位朋友在餐馆聚会,起筷时谁的口袋叫了;为不打扰别人,他拿着话匣子站到餐馆门外去。在座的人,还有什么味道可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广东“星海音乐剧院”开始表演时,工作人员必须在幕前宣布,表演期间,请大家关掉手机。到幕间休息时,就有人掏出电话,喂,喂喂!多少事情解决只在分秒间。你在街上遇见一个熟人,还好吗?很久不见了。刚好那时候嘟嘟几声,呀,对不起!你还好意思站下去?好吧,下一回再见!

  逢年过节,人家给你网络拜年,寄上一张贺卡。不过人家只给你邮件地址,比如shigege@vip.sina.com(我的),然后发个短信,你自己到网站去取吧。贺卡出来了,你只能在荧光屏上看看。如果你想印出来,放到书桌上,请自便。这样的一张贺卡,你可愿意收?你早晨驾车到飞机场,将汽车存放在停车场里,由北京出发到上海,晚上回北京,再从机场上驾车回家。你在波音777上吃快餐,在小轿车里签合同,进洗手间时顺便抽几口烟。睡眠时你吃安眠药,工作时喝浓咖啡吃兴奋剂。你在家里吃方便面,煮一分钟太长,三十秒还差强人意。科技带来的效率、速度,不曾使人的生活变得优悠,反而越快越想加快,没有一分钟可以浪费,没有一分钟可以转圈,可以临时改变一下计划。多少事情必须在五分钟以内解决。

  我们天天讲的是进步,是科技,是新发现。最新的天文发现是,宇宙的年龄不是一百五十亿年,而是一百三十亿年。而一百三十亿年之前,又有些什么东西呀?这点我们将来肯定会知道。我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除非人类自己。我们的知识每天在增加,视野每天在扩大。野心也每天在增大。高科技使我们从工业时代进入资讯时代,大家高高兴兴跟着潮流走,乐于接受它带来的生活方式,却不大思考它给我们的冲击。自以为从旧有的桎梏中松梆,却不自知已落入更为繁复的程式世界当中。

  卫星,电视,无线电话,网络,报刊杂志时刻追随左右,据说,现代人在一天里得到的讯息,超过上几辈人在一千年里所得到的。那么,一个现代人,一辈子脑勺子里要储藏多少讯息?

  讯息泛滥的结果,见怪不怪,人越来越麻木。歌德称之为“内心城堡”的精神世界面临危机。独立思考受影响、受约束。人的情感,灵敏度日益减少,人,再不是一个真挚的,富于情感的人,我们变得冷漠、暴躁、寡情,凡事从物质功利着眼。思想意识的变形,使创造的东西也失去姿态。我们的文学缺乏美感,真挚,缺乏传统的西方价值观念,也缺乏东方的灵性和智慧。我们的艺术品一味大堆头,简单、丑陋、哗众取宠,它们不跟你对话,只给你压迫感。你走上北京街头,只见到处挤满超尺度的摩天大搂,城市夜间灯火如炼狱,三环公路动辄数十公里的大堵车。我们的社会是高科技和商业垄断的社会,个人与垄断,个人的真情本性与物质的沉重……

  电视新闻叫人丧气:9。11大轰炸,学校的孩子轮奸女老师,大富豪在家中被谋杀,还有地震、水灾、饥荒……人被讯息包围,被社会的不幸淹没,被各种事件挟带着。我们的脑子塞满了这类讯息,连梦想也变得缺乏灵魂,如马尔罗所说,我们的梦想是“性和血的梦想”。我们对未来失去憧憬,失去信心,失去安全感。我们相信子孙后世的科技更高,社会更发达,生活方式更异想天开,却不相信他们比我们活得更优悠自在、更安乐、更美好,以《私人日记》一书闻名的19世纪的瑞士作家阿米尔(h·F·amiel)曾经说:“一千种事物前进了,九百九十九种事物后退了,这就是进步。”

  现代人忙,为生活忙,也为消闲忙,“闲似忙,蝴蝶纷纷过粉墙”。有这么一天,你向一位年轻人提议,假日何不一起到河边垂钓,人家只是笑而不答。年轻人现在时兴电子游戏,在网络上讲笑话,在坛子里灌水,听MP3,到酒吧里泡扎啤。垂钓?除非神经有毛病。富裕阶层的人也有他们的时髦玩意儿:天南海北,飞来飞去。你不知道这类超级忙人,为的是打高尔夫球,是吃大闸蟹,是看画展听音乐,或因为过度的空虚,而老想做点什么,好以高度的忙碌来填补生活或心灵的空隙,他们一味热衷于忙,竟在忙碌中丢失了自己。“忙似闲,白鹭饥时立小滩。”我们现代人,连白鹭的姿态也没有了。

  在此,我劝大家先抛开忙碌,思索一下我们为什么活着?

  活着实在是很美的事情。但我认为,人生在世,以活得心灵舒服为最美。当然,萝卜芹菜,各有所爱。自然便各有各的舒服论。生活中,有的盼掌权才舒服,有的要很多金钱才舒服……不论怎样,大家都有选择自己活法的权力,谁也无权干涉,然而在这滚滚红尘中,会有多少人认识生命的欢乐不在权势与金钱的峰巅,而在大自然的自由怀抱呢?于是,熙熙攘攘,绝大多数的手伸向权、色、名、利,不知暗演了多少丑戏,换来沾沾自喜、踌躇满志……可是,也有另外一些人,在淡泊中坚持,在沸沸扬扬时沉默,在名利场外甘于寂寞,他们这样活着也是一种追求,一种活出真正自我的追求。我崇敬这样的人,我憧憬这样一种境界。

  说实在的,生命只有一次,活着是一瞬间的事。世间的种种终必成空,成功和失败、荣耀和失落、快乐与痛苦……都只是过眼烟云,时辰一到,什么也没有了。那么,人又何必对自己眼前得失斤斤计较呢?一切顺其自然。无拘无束地生活,像杨柳随风雨,如河水沿道流淌……人如果看到生活的这一层,就不会觉得累,而且,无论自己干出了多大的事,得到了多大的荣耀,掌握了多大的权,尝到了多大的甜头……便再也不会有得意洋洋,目空一切的念头和兴致。

  曾有很长一段日子,我爱去寺庙溜达,那大肚罗汉,那缭绕香烟,那晨钟暮鼓……都给我很大的熨帖。连在殿里踱步,在寺门抬头看天,也进入了一种境界。突然,我在深山古寺的壁上,看到明朝憨山大师的《醒世歌》,竟久久不动,立在夕阳西风中,紧握知音的手一般,读出自己心灵的文字:

  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

  到处随缘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

  春日才看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

  荣华原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

  休得争强来取胜,百年浑是戏文场。

  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念着念着,我在坐禅和尚的肃穆里,在寺外林间传来的鸟叫声中,泪花盈盈了……

  现在,每当闲暇时候,去群山中游玩,听山涧流水,深树鸟鸣;看山花烂漫,绿草茵茵和白云悠悠;与朝霞为伴,没有民俗风尘里滚滚的狼烟,也没有风风雨雨中的自误他误。一切自自然然。这实在是权力也换不来的享受,金钱也买不到的闲适。我认为,这才是各种舒服中一种最高级的舒服,也是一种最纯净的境界。

  其实,人活世上,没什么复杂的,心简单了,就什么都简单了。心不忙了,也就没什么好忙的了。天然般的自由自在,无与伦比的自得其乐,生命的本来意义也便诞生了。在忙碌中丢失的自己也就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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