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电话预约、传达室传达、体温测量、秘书引见，我在北京复兴路上的中国国际贸易促进会办公楼里，终于见到了马跃。马跃很随和。在他的办公室里落座，马跃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28年与4年

　　这是间很宽敞的办公室，一个古朴、宽大的写字台，马跃坐在写字台的后面，人看上去要比新闻照片里的年轻许多。窗台上的花盛开着，沐浴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

　　“我离开二汽已经4年，对现在汽车行业里的事不很了解了。”马跃先说话。

　　马跃是1999年离开二汽到北京的，距今4年。汽车工业在这4年里发展迅速，在新的工作岗位上，马跃对汽车行业真的已经不再关心了？

　　事实并非如此。

　　“可是，从去二汽到离开，整整28年，你———”

　　“是啊。”马跃长舒了一口气，“1971年，我们从清华过去，和陈清泰一起，到走的时候，整整28年啊。”或许是许久没有人给他计算过这个数字了，或许这一段时间对于人的一生，的确是个不小的数字，28年，勾起了马跃尘封了4年的记忆。

　　改变从优化产品结构开始

　　“1992年到1999年，我是东风汽车公司的总经理。那段时间是东风最艰难的几年。”马跃眼望着窗外，慢慢地说。

　　“1992年和1993年，东风还算可以，到了1994年，低潮来临。仅仅依靠中吨位的卡车，支撑不了整个局面了，而那时轻卡、重卡的生产规模还没有成熟，轿车更是起了大早、赶了晚集，东风一步一步陷入危机。”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由于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投资过猛，因此国家开始施行紧缩银根政策。受此及其他诸多因素影响，整个汽车工业跌入低谷。尽管那时就有人提出“轿车进入家庭”的设想，但事实上难以实现。

　　“虽然遇到了困难，但二汽的职工在那几年更加努力，我们立志要摆脱困境。”从马跃说话的语调里，可以感受到一个老汽车人对他所从事了28年的这项事业的感情，是一种浓重。

　　“摆脱困境要从改变不合理的产品结构下手。当时的情况是缺重少轻、轿车瘸腿。于是我们开始向十堰的山区外扩展，上8吨的重卡项目；在襄樊投资建设具有年产能力15万辆的轻卡生产线；在武汉建立神龙汽车有限公司，也同样具备15万辆年产能力。”

　　“企业投资，需要勇气和魄力，尤其是在企业艰难的时候，它将遇到更多的阻力。”马跃这样说。

　　对于东风在艰难时期的处境，我是略有所闻的。一位老记者曾给我讲过这样一件事情。

　　1997年9月，这位记者去十堰采访当时的东风汽车技术设计院。到了十堰几天都没见到该院的两位黄院长(当时该院正副院长都姓黄)。几天后，终于见到了黄佳腾副院长，记者问：“这几天你究竟在忙些什么？”黄副院长回答：“我在忙着借钱啊。”原来院里新分来了一批大学生，一直没有领到工资，据说当时院里的老职工也好几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而这些大学生大多家境贫苦，手中没有积蓄，吃饭、生活都成了问题。因此院长们只好放下手头的工作四处借钱。借钱也不容易，公司里的企业也是大都没有了“隔夜粮”。后来终于找到一家企业借了一点钱，然后再把这笔钱换成饭票，发给这些学生，以解燃眉之急。东风公司其时的艰难，由此可略见一斑。这让我想起来不久前曾读过的一本书《基业长青》中温斯顿.丘吉尔的一句话：“这不是终点，也不是终点的起点，但有可能是起点的终点。”我们的企业也只有历经挫折才能基业长青吧。

　　宏伟的战略图

　　“投资与改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的，我相信时间会帮我证明，我们心中那张宏伟的战略图是正确的。”(见图)

　　东风公司正是按照这一战略图一步步走出困境的。“那时，我们讨论的结果是十堰装不下逐步壮大的东风公司了，我们必须走出山去。”

　　1995年～1996年，东风公司在上海投资建立了一批汽车零部件厂，其中较著名的是东风科技。

　　1998年，东风公司登陆广东，在广州成立东风本田发动机有限公司，主要生产发动机、变速箱等汽车零配件；在花都投资风神汽车有限公司，生产蓝鸟轿车。

　　如此，从十堰山里山外的中卡、重卡，到襄樊的东风小霸王轻卡；从武汉的神龙汽车到花都的风神蓝鸟；从上海的零部件企业到广州的东风本田，二汽在完成了三级跳的同时，也实现了马跃这一代二汽人的战略宏图。

　　马跃的汽车“三国”论

　　“加上现在的柳汽、杭汽等企业，现在的二汽可以与一汽、上汽成三足鼎立之势了。”

　　马跃似刚刚又把这些事情重新做了一遍，如释重负后，突然问了一句：“你读过三国吗？”

　　“读过。”我回答。

　　“读过几遍呢？”马跃继续追问。

　　“4遍。”

　　“你觉得哪个人物写得最好？”

　　“诸葛亮、孙权、曹操。”

　　“曹操应该放在第一位，再加一个关羽。”看来马跃对三国颇有研究，“现在二汽的势力范围差不多南半个中国，就如蜀；长江下游的上汽就如孙吴；而一汽雄踞北方，正如曹魏。”

　　三国话题的引入让马跃更为兴奋，在和我理论了一些三国中的人物和情节后，他又转回汽车上来，“定汉中是蜀国的转折点，而二汽的转折点在1999年江总书记视察二汽。”

　　1999年，江泽民总书记视察二汽后，国家给了二汽一些特殊的政策。其中就包括1500亿债权转为股权。一系列适当灵活的政策给二汽减轻了很大的负担，也为二汽打开新的局面提供了机遇。

　　自主开发与合资搞企业并不矛盾

　　“苗圩他们干得不错，几天前的与日产的合资是正确的，也是成功的。”

　　马跃回忆说，当时是东风与杭州日产柴合作生产重型车，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之后也曾经与日产谈合作的事，但那时日产并不想在中国投资生产轿车，他们只想在中国卖车。其时，又受法国雷诺的影响，因此谈了许多年都没有成功。2001年以后，日产的态度突变，2年以后，也就有了东风汽车有限公司的成立。

　　对于时下业界讨论较多的中国汽车工业的自主开发，马跃认为，这和合资搞企业并不矛盾。与旧时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不同，那时中国的政府没有主权，而现在外国人到中国的领土上来，首先要遵守的是中国的法律。

　　三国论的玄妙在于“三分天下归一统”，我本想再问问马跃“三国会就这样鼎立下去吗？”之类的问题，但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我该结束这次采访了。我试探着询问了一下马跃，回去之后从什么视角来写，马跃笑了笑，“还是什么都不要写了吧，我们这样聊一聊不是已经很好了吗？”(本报记者陈梓萱)